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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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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夏暖阳刚刚升起,几棵老槐的阴影笼罩着半条街道。

    新科‘状元府’的门前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几个身影林立在马车旁。

    “时辰不早了,快走吧,我晚上去接你!”楚寻说,眼神温柔中夹杂着几分惊艳。

    第一次以重要佳宾的身份参加宴会,更何况还是好姐妹林戚月的品花宴,简如确实是很用心的打扮了一番,她长发挽起,梳成流云髻,再戴一朵海棠珠花,两旁垂下长长紫玉璎珞至肩膀,耳挂苍山碧玉坠,身着一袭梅花纹纱袍,并百花曳地裙,拖着长长的大摆,她身材高挑,体态均匀,这一身打扮下来,到是颇有几分富贵飘渺之态!

    这一身行头是简如的嫁妆,以前不穿戴是因为身份不够,现在好歹也挤进了‘士’这个行列了,没几套好头面撑场面还真不成。

    虽然宁香宁玉啧啧称奇,说什么‘人套衣服马靠鞍,小姐穿上就塞天仙’之类,但简如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改变,不过,回想早晨起来,看见她这副样子后就满面痴迷的楚寻……呃,她或许该在去做几套了。

    “得了吧,我多大的人了,还用你来接我!”眼波横转,简如撇嘴嗔怪了一句。

    “那不一样,你这几天不是劳累了嘛。”楚寻微微勾起嘴,神色透着几分不正经的坏样儿,猛一看,竟有点像贺轩。

    “呸……不正经的!”简如下意识的扶了下腰,红脸啐了一口,自从那天她莫名发作之后,这几天,她确实过了很‘劳累’。

    宁香和宁玉欣慰的看着她家小姐和姑爷站在那儿,一点都没不好意思的‘秀恩爱’,直秀了足有一刻钟,才万般不愿的开口打断,没办法,在不走,人家国公府就该来人接了。

    楚寻望着马车扬起的尘烟,摸了摸鼻子,特别幸福的感慨了一声,然后匆匆的回府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今天的课业是去兵部旁观,还是做好准备早去早回,才能早点接媳妇儿回家,好接着过‘性福’生活。

    品花宴做为只流行于高门贵女之间的宴会,自然不是小户人家比可,更何况是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举办的,而且这个嫡女还是要嫁给卫国候的嫡长子,所以,这一次林国公府所举办的品花宴,可以说的上是近五年来,除了宗室贵女外,规模最大的一次。

    丫环们端着琼脂玉高穿梭往返,高建的戏台上‘聚贤雅居’的台柱戏班正热闹的唱着‘龙凤呈祥’,国公夫人高坐上首,眉眼带笑,嘴皮子跟上了弦似的的招呼着客人,为了女儿的风光体面,她今天是豁出去了。

    在如此热闹的气氛之下,只带着两个丫头在,如幽灵般滑入林府的简如自然就不起眼了,除了特别招呼她的管事之外,客人们根本就没注意到她。

    “今儿的花宴你可是主角,怎么一点笑模样都没有。”七扭八拐凑到林戚月身边,简如用手指戳了一下丧着脸的林戚月的额头,皱眉问:“你还是怕他?”

    做为林戚月最铁的闺蜜,她的心结,简如自然不会不知道。

    “我,唉!”林戚月皱着一张脸,长叹了一口气,虽没明说,可态度表现的无比明显。

    简如顿时觉得为难的要命,该劝的不该劝的,她嘴皮子磨薄了几层,但却一点效果都没有,她看的出,林戚月已经拼命的想要克服了,但是,心理阴影这种事,根本不是自己能轻易解决的,她不是心理医生,真心一点办法都没有。

    “唉……”两姐妹对视一眼,同时嘘唏一声,人声鼎沸的宴会上,硬生生的被两人叹出一股萧瑟感。

    “卫国候夫人到~~”正在两人相顾无语就差泪千行的时候,小厮一声唱名。

    没一会儿,就有国公夫人贴身嬷嬷凑林戚月耳边提醒:“小姐,景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去迎迎!”

    景夫人就是景喻的娘,林戚月未来的婆婆,听见这位来了,林戚月睡意就顾不上伤春悲秋了,她连忙站起身,垂眼仔细打量着自己,发现没什么不妥,就急急的往外赶去。

    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她回头招呼:“简姐姐,你快跟我来,你是我的花主,可不能在这儿躲清闲。”

    简如笑着迎了上去,林戚月为什么邀请她,她心知肚明,感谢的话她不会说,可是这份恩情,她深深的记在心里了。

    紧跟在林戚月身边,见见各路夫人,小姐,偶尔插句话,交际一下,这对前世是官夫人的简如来说,并不算难,一个上午周旋下来,众人没对她产生多大的好感,却也都记下她这个状元夫人了。

    只要不面对男人,林戚月还是很正常的,随着她甜言蜜语哄着景夫人开怀大笑,午宴也该开始了。

    按正常程序,午宴过后,简如就该为林戚月绞面簪花,将她送入三楼绣楼,关上门窗,然后整个品花宴圆满结束,可惜,这温馨的气氛,却因一个人的到来变的尴尬莫名起来。

    午宴上,戏台上的小生,花旦‘洞房花烛,你侬我侬’,台底下众宾客说说笑笑,打趣主角儿,正是普天同庆,万分欢乐的时候,有管事高亢如撕裂般的叫嚷一声:

    “落霞郡主到~~~”

    国公夫人急忙起身迎过去,心里却拧着劲的别扭,落霞郡主是个什么人物,现在满京城的高层里谁不知道,靖北王不日即将归藩,却将嫡长女留在京城,嘴里说什么京城人杰地灵,给女儿找婆家,其实不过是留给庆元帝的质子罢了。

    靖北王只有两个孩子,世子他是绝对舍不得,也不可能质留京城的,那么,做为嫡长女,也是靖北王唯二孩子的落霞郡主,自然就是无可避免的人选了。

    嫁入京城,或者说嫁给庆元帝信的过的人,然后,充当靖北和大燕的缓冲带,永远的留在京城。

    娶落霞郡主,这绝对算不上好差事,漠北反了,落霞郡主百分之百被祭旗,庆元帝想收拾漠北,落霞郡主躲不过第一个挨刀,就算漠北和大燕两两无事,给做质子的落霞郡主当相公,也注定永远无法进入大燕政治中心。

    所以,落霞郡主此人,对任何有抱负的年青人来说,都是维恐躲的不够远的存在。

    次奥,她家的两个儿子都娶妻了,孙子岁数不够啊,这人来干嘛啊,国公夫人边往前迎,边吐糟着。

    “落霞郡主光临,真让舍下蓬荜生辉。”心里别扭的反天,可国公夫人面上半点不显,她行了个平礼,亲切着打着招呼。

    郡主是正二品,国公是超品,算起来她的诰封比落霞郡主要高,不过,远来是客,她还是要客气些的。

    落霞郡主长相是雄壮了点,礼仪上头却是半点不差,她微微一笑,躯膝行礼:“落霞听闻林小姐和母妃交情甚厚,林小姐还曾救过母妃性命,母妃半个月前就说过定要来参加林小姐的品花宴,可惜不甚染了风寒,无法前来庆贺林小姐,所以落霞不请自来,还请夫人见谅。”

    “郡主太客气了!”国公夫人连忙伸手去扶,两人一边客套着,一边进了摆宴的花园。

    正二品的郡主自然是要坐在上位,跟各位夫人和林戚月一桌,无视宾客或尴尬或好奇的眼光,落霞郡主稳稳的坐定,然后,虎目一睁,扫视四周,眼神准准的定在不远处,正背对着她与人说话的简如身上。

    眯起眼睛,她仔细打量着简如,尤其注视了左侧那明显过长的衣袖,靖北王只有两个孩子,基数过少,所以落霞郡主自幼是充做男儿教养的,所谓的‘留京选夫’到底意味着什么,她明白的很彻底。

    只要庆元帝不想跟父亲撕破脸,她就会很安全,而选夫这件事,在一定范围之内,庆元帝也不会过于为难她。

    几代以来,漠北想做的是自治,而不是谋反,所以,选夫一事就要特别谨慎,位高权重的,她不能选,庆元帝不能同意不说,人家也不会要她,贵族世家,只要还对朝堂有心的,也不可能选她,顶多就舍个庶子或纨绔,对漠北来说,意义不大,即如此,她能选择的也只剩下庆元帝身边的亲信之人——那些寒门出身子弟。

    刨去一干能做她爹和爷爷的人,剩下的青年才俊实在是没几个,最得庆元帝信任的自然就是景喻和林子墨,可惜,这两人一个是将门子弟,手掌兵权,庆元帝要是能把景喻联给她,那脑子肯定是被门挤了,而另一个,虽然是庶子,却已经快当爹了。

    次一等的,就是庆元帝还在潜龙时期就围绕在他身边的近臣们,而楚寻其人,算是第二批人中比较耀眼的一位了。

    说实在的,庆元帝这批旧臣,基本都是中老年人,没媳妇儿的聊聊无几,凤毛麟角的几个光棍,也都是死了老婆的,让落霞郡主去嫁他们,她还真下不去那个狠心。

    这些大臣的儿子们到是还没娶妻,可是,秀才,举人这类的,却满足不了靖北王的政治需要,所以,落霞郡主能选择的,要么就是直接当继妻,要么就是弄掉别人老婆在当继妻。

    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她何不挑个顺眼的,想想那天见到踏马游街的楚寻,那仙人般的姿态,微笑的勾人模样(人家是对媳妇笑的),落霞郡主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漠北民风比京城更加开放,她又不是什么规矩人,府中早养着几个小宠,可是无论哪个……十几年见过的各色男人在脑中一一闪过,落霞郡主抹了抹嘴角,她敢对灯发誓,这世界上在不会有比那个叫楚寻的男人更俊俏的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楚寻的妻子简氏,不过是一无权无势的破落户而已,对比别的大臣妻子那强硬的娘,简如,一个靠巴结林小姐才进入圈子的妇人,不要太好对付哦。

    简如正姿态优雅的跟一个尚书夫人交谈着新近的首饰样子,面上平静无波,却没人知道,她后背的汗毛已经根根倒竖。

    如同被虎豹之类凶狠野兽盯上,简如毛骨悚然,赤果果的目光直射她的背部,那种极度危险的感觉让她差点忍不住回头。

    她被盯上了,如同前世一样,她被那女人盯上了,简如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她仿佛又感觉到了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楚,和那一摊留在地上的血水。

    心在颤抖,在痛哭,可面上却还得若无其事的笑着跟人说话,简如紧紧的掐着手心,冷静点,那只是前世,她咬牙提醒自己。

    冷汗一滴滴的从额头下滑下,进入眼中,一阵刺痛泛起,就在简如快忍不住时,随着临坐几个妇人的谈话,那灼人的目光似乎转移了方向,这让她忽的放松下来。

    “唉,宋榜眼娶刘侍郎庶女的事儿,你知道吗?”一个带着碧玉坠的小媳妇兴冲冲的问。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我还去参加了呢!”被她问的华服美女撇了撇嘴。

    “哦,你去了?办的怎么样?热闹吗?”被话题吸引过来的人好奇的问。

    “一贬妻为妾的无耻之徒,有何可看!”有人冷哼一声,不屑的骂。

    看几人说的热闹,有不知道这事的便凑过来问,大伙交谈起来,声音竟压过了戏曲,连上首的国公夫人等都听到了。

    听众人或鄙视或伤感的言语,落霞郡主扫了简如一眼,忽然开口:“良禽择木而栖,那女子一乡野村妇,怎配得上当朝榜眼,更何况他们只是交换了婚书,并未到官府记案,本就算不得夫妻,又哪来的贬妻为妾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