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君临天下 >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六)

流年度,梦回明月生南浦(六)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许思颜再也忍耐不住,握紧夏欢颜的手哭道:“娘亲,娘亲,父皇眼睛早就好了!他现在是吴国的皇帝,他什么都能看到,也能看到……看到你。夹答列晓娘亲,我去请父皇过来好不好?父皇他……一直盼着和你重逢呢!”

    “哦,不……不好……”

    夏欢颜恍恍惚惚,好一会儿那游移的目光才抓住眼前的许思颜,便温柔地凝视着她,神智也略显清明。

    她轻轻地笑道:“在谯明山养病这些日子,我写了一册医书,是专门针对他的病的,回头让阿寻给你。他的身体……还是需要保养,禁不住刺激。别让他知道我来过,别让他知道我死去……我死之后,不许发丧,就让他……以为我还在外游山玩水,一世逍遥吧!”

    许思颜紧握着她的手,好容易才呜咽着应道:“是,娘亲……樯”

    夏欢颜低而促地喘息,浓黑眼睫似被露珠浸透。但她的笑意渐有苦求不得的疼痛和涩意流水般漫开,“思颜,我没骗你。晚了十七年,我还是回来看你了。可我骗了知言。十七年前最后一面,我说……我说……会回来看他。我不想骗他,可我……还是骗他了……”

    萧寻柔声道:“小白狐,他不会怨你。”

    夏欢颜道:“嗯,他不怨我,你怨我。对不起,阿寻,我一直不专心……晶”

    萧寻道:“你欺负了我半辈子。”

    夏欢颜道:“我知道啊……”

    萧寻道:“可我等着你欺负我一辈子呢!”

    夏欢颜道:“好……”

    她的面容浮过虚恍的清浅笑容,眼底依稀有泡沫般的梦影。

    梦影里,盲眼的小小少年柔声道:“我叫许知言,知言……”

    他握着女童的手,蘸着茶水,教她写字。

    “知言,欢颜。”

    她平生所会写的第一个词,是知言,许知言的知言。夹答列晓

    她仿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又仿佛没有。

    就像之前多少个宁静的夜晚,她困了,倦了,于是安谧地躺在她夫婿的怀里,沉沉地睡去了。

    手臂无声垂落,一页小小的粉笺飘下,被扑入楼内的风卷起,在地上翻翻滚滚。

    萧寻抱着她,许思颜、木槿跪在榻前,俱是一动不敢动。

    生怕稍稍动弹,便惊醒了她,或撕破了一个梦。

    一个看似还算团圆的梦。

    屏风后有极轻极缓的脚步声踏来。

    玉青色的袍袖飘动,金线绣的龙纹随之闪着莹莹碎芒。

    他顿在了那飘落的粉笺前,弯腰,修长的手指小心拾起,打开。

    不过一眼,他已低吟一声,踉跄着退了一步,靠在冰凉的墙边。

    “皇上!”

    “皇上!”

    有侍卫低低惊呼,亦从屏风后奔出。

    几人蓦地抬眼看去,已然怔住。

    许知言面色惨白如纸,依墙而立,却肩背挺直,薄唇紧抿。

    “父……父皇!”

    木槿第一个醒悟过来,慌忙擦掉泪水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掩住身后的夏欢颜,但无疑只是徒劳。

    许知言的目光已定定地落在再无声息的夏欢颜身上,眉目沉凝,眸光清寂。

    他幼年为人所害,曾经失明十余年,复明后双目清亮如镜,流转如珠,极其夺目。但此时却幽冷如井,深黯如夜,似又被谁下了毒,只余了苍凉无光的墨色。

    许思颜站起了身,然后看向从屏风后向内观望的众随侍。

    前后竟已有四拨人,萧寻的,木槿的,他的,以及许知言的。

    他匆忙上前握了父亲的手臂,待要说话,又转头看向成谕等人,“皇上来了多久了?”

    成谕等早已诚惶诚恐,低声答道:“太子刚来片刻,皇上便到了!只是……”

    只是若许知言不让说,他们自然也不敢禀。

    萧寻怀抱夏欢颜坐于榻前,依然温柔沉静的神情,只是眼底已涌出了大片泪光。

    他望向许知言,好一会儿才欠了欠身道:“二哥好!”

    二人上次见面亦在十七年前。

    那时许知言尚是锦王,萧寻亦未继位,按排行称许知言为二哥。

    许知言没有应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他跟前,看他怀抱中的女子。

    分别十七年,她仿佛依然是他的欢颜。

    从小到大一直陪伴在他身畔的聪慧女子,跟他下棋,听他抚琴,品着茶,闻着书香,听每一片花瓣飘落的声音。

    她总在他身边。

    只要他低低唤一声,她便会应她;只要他回头看一眼,她便在身畔。

    岁月静好,韶光明秀……

    却悄然湮没于流沙般飞逝的时光里。

    萧寻勉强笑道:“二哥早该出来相见,她其实也很想见二哥。当年跟我从北狄返回,还未入蜀,她便想着要回来看你们了!我向来不是二哥这样的端方君子,所以我拦住了,拦了十七年。你莫怨她失信。”

    “怨?当年放她走了,我便知道她再不会回来。”

    许知言终于答他,伸出手来欲要触碰昔年恋人洁净美丽的面容,却终究只在她面庞上方轻轻拂过,然后缩回了手。

    他低低说道:“她想见我,但她并不想我见到她,不想我见到她死。我不能让她走得不安,自然依她,依她……”

    夏欢颜的心思向来通透明净。

    她最挚爱的男子至尊至贵,她的儿女已然长成。

    她最不放心的许知言若不曾知道她的死讯,在她留的医书的调理下,应该还可以在儿女的孝顺下宁静安详地活很多很多年……

    于是,她终究安安心心地离去,留下了如此恬静的容颜。

    许思颜深知父亲对生母的情谊,暗暗吞了嗓间涌上的气团,低低劝道:“娘亲只不放心父皇,尚祈父皇节哀,万事以身体为重!”

    许知言便退了一步,惨然笑道:“嗯,我就当……就当不知道她来过,不知道她死去……若总是没有她的书信,我便该认为她在外游山玩水,一世逍遥!”

    木槿压住哽咽,柔声道:“是,便是为了母后心愿,父皇也要保重自己。我先送父皇回宫吧!”

    许知言道:“好,好,我也便当作……我不曾来过……”

    他一边说着,一边挺直肩背,慢慢向楼梯走去。却忽然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父皇!”

    “父皇!”

    许思颜、木槿双双惊呼,慌忙扶稳,一边令人去传太医,一边亲送父亲下楼。

    屏风的那边,便只剩了萧寻抱着夏欢颜。

    他低低道:“小白狐,吴都咱们回来过了,你下面还要去哪里?不用怕,有阿寻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窗外的冷风扑入,他忙将怀中女子抱得更紧些,努力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个渐渐冰凉下去的躯体。

    地上,那页从夏欢颜袖中掉落的粉笺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落地间,拂拂而动。

    上面有两行字。

    一行,是女子笔迹,清新秀丽,书着:“若你安然无恙,我便一无所惧。”

    另一行,是男子所接,潇洒劲健,正是萧寻亲笔。

    他书道:“愿倾江山无限,许卿一世欢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