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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殇 7-完 殇/觅 by 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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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殇

    史靖园很愤怒,他非常愤怒,如今他感到自己浑身在冒火,恨不得就那么拼上去,狠狠的揍燕凛一顿。

    如今是燕凛大婚,婚礼,是六礼之一,是人生大事,更何况是帝王的婚礼。

    多数皇帝在登位之前已经完婚,只需举行册后仪式便可,所以,燕凛这般的皇帝大婚,礼部的群吏是四处翻找大婚仪式的记载,却仍然如同瞎子过河,忙的昏天暗地。

    但是无论如何,一系列的礼仪程序都制定下来了,而燕凛也全无意见,全番应承下来,每个步骤都完完全全的做了下来。

    可是,就是这个毫无意见,让史靖园火冒三丈。

    眼看着燕凛一层一层的套上裘冕、衮冕、通天冠服、履袍、衫袍及御阅服……

    眼看着燕凛慢慢的佩上白罗方心曲领,腰间束上金玉大带,足穿白袜黑舄,另挂佩绶……

    眼看着燕凛头顶戴上高一尺,卷梁宽一尺的通天冠,冠上缀卷梁二十四道,看着那玉犀簪导配发间……

    眼看着燕凛被众人围在中间,无论是贺喜还是奉承全部都从容大度的全番接受。明明史靖园没有丝毫的掩饰自己的怒火和不满,愤怒的眼神几乎要烧穿燕凛,他却仍然像是没有丝毫感觉,依然得体的前方接受祝福……

    ……无论发生什么,燕凛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如同一张面具,让史靖园无法看透其中的真意。

    那些大臣们没有一个发现这件事,不得不说,燕凛的表演功夫炉火纯青。可是史靖园看的出来,如今的燕凛,没有心,因为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一件事,真的入得了他的眼,进得了他的心……

    只听钦天监官员神气活现地喊了声:“吉时已到!”所有王公大臣伏地叩拜,高呼万岁。

    宣制官奉诏书,站在东侧丹陛上,高声宣诏,任命正、副二天使,去迎接准备纳采,问名。

    皇后是秦国公主,这六礼是无法完全按照规矩来的。这所谓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亲迎,真正要做的,也就是个亲迎。

    公主的姓名、简历、生辰八字都写在了“表”里,从秦国带到了燕京。二位天使要做的,也就是把“表”带回来,交给司礼监太监。

    这亲事是定下的,燕凛和秦国公主的生辰八字也必然是符合的,这纳吉、纳征也就是走走过场,由国师说几句天作之合,旺夫兴国,便完成了。

    然后二位天使再去迎接公主入宫完成大礼……

    这么虚伪形式的大婚礼仪,从头到尾,燕凛没有一丝不耐烦躁,从头到尾,燕凛一直保持着嘴角的微笑,从头到尾,燕凛脸上的表情,面上的的微笑没有一丝变化,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点的改变……

    他一直镇定如常,面对异常宏大的场面,他没有一丝紧张;面对百官的祝贺夸赞,他没有一丝自得;面对人生最快意的事情,他没有一点兴奋。

    他淡淡的笑着,让臣子们不会感到什么压力,又不会太过亲近,完美的保持了身为帝王的亲切和距离。

    他浅浅的点头回礼,体现出年轻人的谦虚,又维系这帝王的骄傲,对百官祝贺的感谢,对远从秦国而来的礼官的安抚,无不恰到好处。

    他柔柔的扶起秦国的乐昌公主,有对于秦国公主的友好,有对于皇后的敬重,有对于妻子的温柔……

    非常的得体,非常的成功,非常的完美。完美的如同演练了千百遍,完美的如同礼部官员书写下来的程序,完美的没有一丝瑕纰。

    而燕凛,整个人,就像是一个完成这个程序的人偶,按部就班,循规蹈矩,没有一丝出格,完美的扮演着他身为帝王和丈夫的角色。

    就看着这么一个完美的燕凛,史靖园满腹郁闷,满腔怒火。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是气这和亲,是气燕凛,还是气自己。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燕凛为了容谦,为了那个承诺能做得什么程度。

    对如今的燕凛来说,再没有什么公私之分。于公,他为了容谦,要做个好皇帝,于私,他为了容谦献出了自己的一辈子,连终身大事,都全赔了进去。

    或者,其实在容谦离开的一霎那,他便已经没有自己,没有“私”了……

    史靖园忍不住想要责怪,他不知道想要责怪谁,也不知道他可以责怪谁,但是他感觉现在燕凛这个状态,需要有人来负责任。

    他想怪容谦,若不是他执意离开,燕凛不会现在这么失魂落魄,不会这么没有自我,不会就这么牺牲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他想怪燕凛,一个人背负着一切,不肯与人分担,一味自责,埋首于过去,再也不去展望未来的希望,再也不相信幸福可以降临到他的身上。

    他甚至想怪那个村姑,一个百姓,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一味的期待着君主,崇敬着皇帝。若不是她,百姓对于燕凛来说,就只是个要治理的对象,就只是个概念。而不会忽然的鲜活起来,让他忽然发现,原来百姓是那么可爱可亲,原来守护百姓才是身为君主必须要做的事,原来作为君主,要承担的责任,是需要付出自我的,是值得付出自我的。

    他更想怪自己,为什么用了那么久才下定决心去找容谦,为什么明明下定了决心,却还是找不到容谦。明明知道一切的源头,明知道解决的方式,却什么也作不到。看着如今的燕凛,如同木偶一般的被牵着线走,却无法帮上忙,明明知道燕凛的内心没有一丝快乐,却说都不能说,更不要说是阻止这场大婚,阻止燕凛亲手毁去自己的幸福。

    可是他如何怪容谦?容谦一直在做着最利于燕国,最利于燕凛的事情,甚至把自己的命都差点赔了进去。

    他如何怪燕凛?燕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国,所有的选择,都是为了能让燕国国泰民安,他连自己都不管不顾了。

    他如何能怪那个村姑?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真心所想,没有一丝虚伪做作,都是最淳朴最真诚的心里话。

    他又如何能怪自己?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了,能想的办法也都想了,可是事情毫无进展,他难道要指责自己的无能么?难道看着燕凛如此的自责愧疚,把他的一辈子都搭了进去,自己现在也要就陪着自责愧疚一辈子,步上燕凛的后尘?

    这些都不行,难道,他的怒火还要迁到那个离家万里,终生再也回不了故土的无辜女子身上去么?

    史靖园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怒气很没有道理,但是他就是忍不住。眼看着燕凛一天比一天封闭自己,每天竭尽所能的扮演着完美帝王的角色,甚至渐渐的熟悉这种角色,慢慢的,怕是他自己也就只记得他是个帝王,忘了他还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史靖园焦躁,担心,却毫无办法。逐渐生成的,也就是这无边又无理的怒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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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大婚,是所以婚礼中最复杂,最无趣的。但是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担心被灌醉。

    大宴群臣,场面很浩大,但是礼仪繁多,过程复杂。没有一个大臣敢越矩,更加没有一个大臣敢明目张胆灌皇帝的酒。

    到了戌时三刻,这宴会就散了,皇帝回寝宫,大臣们也就纷纷离开了。

    可是史靖园偏偏不想回去,他完全不想回自己的府宅。虽然这皇宫不是他能待的地方,不是他该待的地方,可是总觉得,在这里,离的燕凛近些,也许事情能有些转机,能有些起色,但是一旦回了家,就什么都完了。

    身为外臣,史靖园也就能在外宫转转。他小时候陪着燕凛住在宫里,和侍卫们相熟,宫里的侍卫都知道他是皇帝的好友心腹,常常被赐留住外殿,也没人管他。

    皇帝大婚之日宿于正殿,和皇后行夫妻之礼,待明日,皇后才正式入主后宫,住到自己的寝殿里面去。

    正殿还算在外殿的范围之内,史靖园没花什么功夫也就看见了那巍峨的宫殿。

    史靖园就这么在燕凛的寝殿外徘徊,绕着寝殿走啊走啊走……他没有理由进去,却又不甘心这么回去,他真的有那种感觉,若是今天就这么走了,那么世界上就再没有燕凛这个人了,有的,只是大燕国的皇帝。

    如同没头苍蝇般的到处晃悠,史靖园现在理不出一丝头绪。

    史靖园低着头,闷头走路,难得抬头看看亮着灯火的寝殿,再踩踩脚下的花花草草,时不时的踢踢路边的石子,发泄一下心里的郁闷烦躁。

    “靖园?你这么在这儿?”刚走过寝殿转角,却忽然听见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皇上……!”猛地抬头,史靖园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燕凛,仍然是那一身绛纱袍、蔽膝、方心曲领的穿戴,连外面的御阅服都没脱,显然是根本没有进入寝宫,腰间的佩绶上已然有些水汽,看来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靖园,这酒席已经散了,你怎么还不回去?”燕凛轻轻的笑着,盈盈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分柔和,也多了分寂寥。

    “皇上……”史靖园看着,忽然就感到心酸,明明是大婚之日啊,明明洞房花烛夜该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光,他怎么就这么站在殿外呢,“皇上,天气渐凉,你怎么就这么站在外面呢……”

    “呵,传了这么多层衣服,你还怕我冻着不成?”燕凛张了张手,示意了下身上冗重的衣饰,如今就他和史靖园两个人,倒也不再那么拘谨,也不再自称“朕”了。

    “可是,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是……”史靖园有些难受,他不敢去看燕凛脸上的笑容,那种笑容,总给人一直虚幻的感觉。

    “呵……洞房花烛么……”燕凛的笑容微微发苦,看着史靖园的表情,微微明白了他不走的理由。

    想着这么个日子,自己做了整整一天的木偶,这个幼时的玩伴怕是也担心了一天了吧。

    看了看史靖园,又看了看寝宫的门扉,燕凛忍不住叹了一声:“里面那个,是我的妻,我原本不认得她,原本和她没有一丝关系。但是今夜之后,她,便是我的妻……”默默的盯着寝宫的窗户,燕凛的眼里露出点点的无奈和悲伤,终是说出了一点心声,“就想着,以后要和这么个不认识的人过一辈子,总是……有点慌……”

    燕凛露出些许寂寞茫然,每当他心乱的时候,每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总会想到容相。似乎每每想到他,心就能静下来,然后再理出头绪,找出解决的方法。

    即使是在努力扳倒容谦的日子里,每次只要一想到他,就能生出些信心和动力,然后继续投入的下一个事情中。

    如今,容相已经不在身边了。多少次,在处理政事决策的时候没有信心,但是心中念着容相,想着,若是容相在,会怎么做,如此心里才有了思路,下定了决心。

    可是今天,想到自己要去面对那么一个陌生的未来,燕凛心里真的有些发慌。而且,无论如何去想着容谦似乎也没有用,反而越想越慌,越想越不安,甚至还有一丝的愧疚。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站了这么久……

    再次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思虑,转回来面对现实。燕凛深吸了一口气:“她也是个可怜人,大远从秦国过来,从此远离故土,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家人。今夜过后,她便是我的妻,我会照顾她,保护她,尽我的职责,做好一个丈夫,为她营造个家……”

    史靖园听着心里发堵:这个燕凛啊,明明自己都不知所措,却明白着他的责任,还一心去背负他的责任,就如此,不顾自己的感受,一心为了别人而活吗?他,这是在学谁的作为吗?

    “皇上,那你,今夜,准备……”史靖园说的断断续续,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他不希望燕凛就这么为了完成使命而完婚,可是又偏偏不能明说。

    倒是燕凛知道史靖园心中所想,毫无忌讳,直接说了出来:“今夜,我是不会和她行房的。”顿了顿,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不对,解释道,“我曾听说,女子其实是不宜太早破身的,对身体不好……”

    听说,听谁说?史靖园心中的苦涩越加的重了,除了容谦,还有谁会告诉燕凛这种事情,谁会这么否决已然被世人所接受的现实?

    皇上,即使是如今,你心里念着的,也一直是容谦吗?你时时刻刻把他的话记在心上,从不曾忘怀吗?

    皇上,即使是现在,你也是在为那个女子着想,而不曾顾及自己的心情。你所以的一切,都是为了别人而做,你,难道是在为了别人而活吗?

    史靖园再次抬头,看向燕凛,空有满腹的话想说却说不出口,只有眼睛里面露出无法言语的复杂。

    燕凛轻轻一笑,摇了摇头:“靖园,你也回去吧,这么晚了,别再在宫里待着了,免得被那些言官抓了什么诟病。我也要进去了,虽是不准备行房,也不能让她多等。”说着便整了整衣饰,转身回了寝宫。

    留下史靖园一人,看着燕凛的背景。明明还年轻,明明还是个半大孩子,明明那个肩膀还是那么稚嫩,却为何,要担负起那么重的担子呢……

    史靖园咬牙,紧紧的握住了拳,任由指甲掐入掌中也毫无知觉:容谦,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若是你再不回来,燕凛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

    ——————————

    “容……对不起……”伸手拉住眼前的行人,史靖园再度失望,忍着心里的心酸,史靖园强挤出微笑,“阁下与我一位故人背影极为相似,一时认错了。”这话,史靖园已经说了不知几百几千遍,端的是顺口之极。

    “怎么又是你?”那个被拉住的人满脸的不满,“你是不是疯子,我在燕京办事一个月,已经被你拉过三次了!每次都是这句话,你烦不烦?”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寻人心切……”史靖园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苦涩。

    他能如何呢,手下的探子已经遍布全国各地,却没有一个带来一丝有用的消息。所谓千金之躯不立危堂,他一个世子,又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每回只能等着前方的探子回报,一次又一次的寻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能如何?

    可是他又如何能就那么等着?

    燕凛的皇者之气日加明显,在朝堂上的手段日益果断,处理政事愈加成熟,可是这心,关的是愈加的紧了。

    除了在他大婚之夜,还算和他交心谈过一次,之后,他们是再没有好好的谈过话,交过心。

    如今的燕凛,百官对他交口称赞,就连原本几个守旧的老臣,也似乎放下了心,觉得皇帝虽然年轻,但是处事老到。他们,已经不想着容谦回来了。

    而容谦本来的几个旧臣,看着容谦三年无踪,而燕国一片大好,似乎也消了心,不再花什么功夫在寻人上了。

    可是只有史靖园,不能不找。

    事实上,他找人的心是愈加的重了,他越来越急。

    因为他知道,燕凛从来没有忘记容谦一天,这三年,容谦不知所踪,燕凛表面没事,可是心里的思念却如同发酵的酒,越酿越浓。

    燕凛把那件染血的黄袍当成宝贝,每天闲暇的时候,便抱在怀里。有的时候,遇上一时难以解决的问题,就拿出那件衣服,似乎那么抱着,就能想出解决方式。

    有一次,身旁伺候的内侍病了,临时换了个小太监。那个太监不懂事,把那件衣服送去了洗浆房。

    燕凛知道后,不顾当时还在议事,亲自赶往洗浆房,把那件揉成一团的衣服给取了出来。

    燕凛平日一向对宫中之人宽厚,可那次却下令,打了那个小太监五十廷杖,差点把人给打死。燕凛甚至亲自监督,无论史靖园这么劝,都没肯轻饶。后来弄得皇后乐昌都惊动了,劝了半天,燕凛才离去,可是那五十廷杖,是一下都没减。

    从此之后,所有人都知道,那件衣服,是燕凛的宝贝,没人可以碰。

    而史靖园知道了,容谦再不回来,恐怕燕凛会被他自己的心念给逼疯。

    可是史靖园能怎么办?

    他早就把所有能用的势力都用上了,调动了能调动的所有人马。可是却应了当初他和王公公说的一句话,以容谦的本事,他不想让人找到,自己就算是再怎么找,也是找不到……

    现在,虽然明知道没有用,他还是会在每日没有事情的时候,上街转转。明知道没有用,还是不肯放弃那卑微的希望,就希冀着,能在人海之中,找到那个人。

    面前的人还在不断的骂着,史靖园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就那么垂着头,也不还口,也不反驳,静静的站着。他,已然习惯了。

    他已然习惯了,平日里没事,便上街走走,四处转转,在人海里试图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已然习惯了,每次遇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伸手拉住,然后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心中泛出的苦涩日益参加,希望,似乎遥遥无期。

    他已然习惯了,那个被拉住的人对他横加指责,好些的,骂两句便甩手走人,不好的,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欲打。

    他不怕被打,甚至有的时候,他情愿被打几下,那样,就能把注意力转移一些到疼痛上去,而忘了心中的苦涩……

    前面那个人似乎骂累了,又或者是看着史靖园毫无反应很是无趣,又放了两句狠话,便走了。

    而史靖园转身,继续去寻找他要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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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路边的酒楼里,一个穿着酱紫大袍的男子看着这整个事情,倒是好奇起来。叫来了店小二,便问起来:“这人是怎么回事,似乎在找人啊。”

    小二看了看那个问问题的客人,一身上好的宽袍大衣,身体十分瘦弱,却一脸的络腮大胡,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心里头一时有点发颤,但又听他刚才说话又是好好先生的样子,心里头又活动了起来,便故作神秘,一副我全知道的样子:“呦,这位客官,你是刚来咱燕京吧。”

    来人也是精通人情世故,无奈一笑,便顺势给了一点赏钱。这下小二可算满了意,便卖弄起来:“客官,你是刚来,不知道啊。这个疯子啊,可是在咱燕京疯了两年了……”

    那个客人不解的眨了眨眼睛:“我看他一身上好的丝绸绢纱,怎么是个疯子?”

    “哎,他是真疯假疯我可不知道,不过他连着两年多啦,就在咱这城里,四处转悠,还光往人群里头钻。”小二一副无奈的样子,“就到处转,然后拉住某个人,拉住了就道歉。这道歉也没用啊,那被拉住的人当然不肯啊,肯定就是大骂一通,他也不还口,有的时候还会被打,他也不还手,就是被打得狠了,才会挣脱开来,然后继续瞎转,拉人,被骂……你说,他是不是疯子?这不是来找骂的嘛!”

    “呵……”那人似乎若有所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们都习惯了?”

    “习惯?”小二瞪大了眼睛,开始倒起了苦水,“客官,我们能不习惯吗?最开始的时候,还会讨论一下,也有人上前问过,问他到底在找什么人。可是那个公子什么也不说,就是继续找人。日子久了,就没人搭理他了,全当他是个疯子,这闲事,也没人管了。”

    “那……那他的家人就没出来找过?”

    “家人?”小二似乎抬头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没见过。不过啊,这疯子还真是奇怪。明明一身顶好的衣服,却总是在咱们这地方转悠。那有钱人家去的地方,他是去也没去过。哎……就这么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真是可惜了那一身一身的衣服啊……”

    紫衣人没有再说什么,扬了扬手,便让小二回去了。再看一眼楼下的人群,史靖园早就已经不见踪影。

    他微微一笑,看来这些年,史靖园做事也越加成熟了。虽然心急,却没有失去理智。

    这寻人的事,必然是要秘密一些。这种贫民聚集的地方,消息往往是最灵通的,而且,若是要躲人,也是多半躲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到这里来找人,也算找对了地方。最重要的是,这种地方多半和上层官员脱节,这里没人认识他,他在这里出名,那边最多听到些风声,也不会真的当回事,所以,他找人的事情不会引起太大的影响,要找谁,恐怕也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抬头看了看时辰,已经卯时了,便结了帐,慢慢的往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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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靖园抬头看了看西方,已然夕阳西下,那种凄惨的红,虽然看过多次,还是冷的人心里发颤。

    史靖园拖着疲惫的步子往回走,今天,终是再次失望了……

    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什么再次失望呢,其实,这么久了,心里已然不再抱什么希望了。多少次都告诉自己不要再继续这种无谓的寻觅了,可是心里就是放心不下。

    一天又一天,早上睁开眼,就告诉自己,今天别去了,去了也没用。可是一到了下午,心里就不安起来,就怕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发生在燕京的街道上,就怕就是这么一天,容相出现在了街上,于是犹豫徘徊,终是迈出了脚步……

    一天一天,往复循环……

    一阵风吹来,混着地上的尘土,呛得史靖园一阵咳嗽,咳了好长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最近休息的少,终是伤了风。前几天,还在和燕凛议政的时候,忍不住咳出了声。拗不过燕凛,终是请了太医看了看。太医说,他这些日子休息的太少,吹风吹的过多,再加上平日辛劳,若是常此以往,怕是会得上气疾。说是要注意保养,千万别再在户外多待。

    看了一眼这满是尘土汗臭的集市,史靖园皱眉,自己,终是不能再这么找下去了么,自己,终是只能呆呆的等消息了么……

    深吸一口气,史靖园满心沉重,明日,再也不来了。

    就在他的背后,一个紫色的身影慢慢的向城门走去,然而史靖园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终是没有回头……

    ———————————————————————————————————————

    说是再也不来了,可是第二天,史靖园仍然出现在了这满是三教九流的闹市。

    仍然是和以往一样的循环往复,仍然是和以往一样的失望被辱,仍然是和往日一样的望着夕阳孑然长叹,仍然,是和往日一样的不曾回头,仍然,是和昨日一样的,和那紫衣身影擦肩而过……

    连续三天……

    三天后,史靖园走在路上,心里知道,今天,终是最后一天了……

    这回,不是自己下的决心,而是今日早上,自己名义下的下属安无忌来找他……

    安无忌隐晦的告诉他,他连续两年多在那街上寻人,总是引起了不必要的注意,终是不妥当。

    史靖园又如何不知?即使这两年,每次出门都特地换了衣服,每次出门都稍稍作了伪装,每次出门特地往人多不宜被跟踪的地方走,每次出门,都是在那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寻找,可是时间长了,还是惹来了注意。

    如今,这实际上管着行人司的安无忌来到他的面前,告诉他这番话,也是说明,他的行动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的行动,已然引起了行人司的注意,那么,离那些世家大族的追查,恐怕也不远了。

    所幸,安无忌是知道内情的人,这段日子也一直在寻找着容谦的踪影,被他发现,总比被别人发现,引来更大的震动的好……

    史靖园望着那如血的残阳,心中的酸涩无以复加,终于,自己还是要走了,终于,自己还是没有能找到容谦,终于,自己两年的心血白费了,终于,自己还是帮不上燕凛的忙,终于,燕凛还是只能当一个寂寞皇帝,终于,一切都只能存在在回忆之中了……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史靖园抬头,望向有些昏暗的天空,终于,要结束了……

    缓缓的回头,再看一眼城门,想作最后的告别……

    身体刹的停住,心里忍不住的颤抖,连嘴唇都微微发颤,眼中闪烁这不可置信,那个紫色身影,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史靖园感觉自己可能真的有些疯了,怎么可能在现在发现容谦的身影……

    再仔细看看,却又觉得不是,那背脊有些微曲,不是往日的挺拔;那衣袍过于宽大,显得不是很合身;虽然以前很少看见容谦便服的样子,可是记忆之中,总应该是一袭青衫,从容淡然,寄情山水,可是如今这个酱紫色的大袍,似乎与他性情不符……

    果然,还是自己多心了么?往日那么多相像的背影都没有一个是他,这个这么多不符的人,又怎么会是……

    可是,为什么心里就是有那么一份熟悉,一份挥洒不去的怀念……

    再仔细看看,终是发现了原因:那人,没有右臂……

    心中一惊,无论有多少的漏洞,就凭这一点,自己似乎也该去看看,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抱着这种想法,史靖园疾步上前,拉住了那人仅存的左臂……

    愕然,震惊,苦涩,复杂,又哭笑不得……一丝潮红浮上史靖园的眼眶,自己到底在期待着什么呢……明明已经失望过那么多次了,这一次,不过是最后一次的失望罢了……

    “对不起,阁下与我一位故人背影极为相似,一时认错了。”再次说出这番话,却是从所未有的沉重,一个一个字,敲在心上,终于,希望还是破碎了……

    一脸的络腮胡……

    那个被拉住的人倒是好脾气,看了他满脸的心碎,也没骂他,也没打他,就是摇了摇头,然后左臂挣脱开来,继续往前走。

    徒留史靖园一个人,呆呆的站在路中间,四周来来往往的人在他身边走过,时不时的撞他两下,或是骂他两句,他浑然不知,无法掩饰心中的疼痛,痛的他无法呼吸,痛的他几乎想要蜷曲起来。

    痛的闭上眼,左手狠狠抓住刚才拉住那人的右手,似乎想要掐断自己的手臂……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落寞的转头,艰难的迈开步子,在脚踏下的一霎那,却猛的惊醒,转头,在人海中找寻那个紫色的身影……

    明明是一脸的络腮胡子,明明是那么粗犷的外表,怎么会那么温和的一句话不说,那种看他的眼神,那么柔和,那么温暖,那么熟悉……

    史靖园感到心脏在剧烈的跳动,似乎就要蹦出胸膛,会是他吗,难道老天真的开眼,让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希望吗?

    他在人群之中疯狂的扫视着,脚下跌跌撞撞的向城门口奔去,顺着那人前进的方向奔去……

    在那里,看见了……在后面隐隐约约的看见那个身影,似乎,拐进了一个竹楼……

    脑中闪过一个惊雷。

    封长清……

    旧人……

    京郊茶楼……

    真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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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靖园不敢多待,拔起脚就跑,他怕那人看见他,他怕那人知道他看见了他,他怕那人再次远行离去。

    他飞快的跑,忘了可以在路边跟人买马,忘了自己有武功,忘了他可以提气轻身,他只是本能的跑,他只想快点回去告诉燕凛这个消息,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容谦找到了,燕凛有救了……

    跑向皇宫,拿着随身带了两年的腰牌,一路进宫,再不管什么阻拦,再不管什么查问,再不管什么传报等待,一路凭着那皇上亲赐的金牌,凭着自己那张脸,冲进了宫里,撞进了御书房……

    “皇上,容谦在京郊茶楼……”话一出,史靖园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然哽咽,怎么回事,明明应该是高兴的事情,明明是盼望了三年的事情啊……怎么,会想哭呢……

    再抬头看燕凛,燕凛却维持着要站起来,却没有站起来的姿势,想来,是看见自己进来,想要询问却被镇住了……

    看着燕凛的眼睛一点一点的张大,脸色渐渐变白,又慢慢的泛红,丝丝的红色慢慢的聚集到眼眶边上,嘴唇不断的颤动。

    他缓缓起身,又缓缓的走到史靖园边上,颤抖的双手握住史靖园的肩膀,语气中是三年未见的激动和不敢置信:“靖园,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皇上,我找到容相了,他,进了京郊的茶楼……”强按下心中的激荡,史靖园却这么也控制不住声音中的呜咽……

    燕凛这才算是确信了刚才听到的话,一时,脸上似笑非笑,双眼没有焦距的转动,那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时隔三年,再度出现在了燕凛的脸上,依稀的呼呼唤从口中遗漏出来:“容相……”

    门外的太阳还没有落山,余晖照在燕凛的脸上,照耀着那眼睑慢慢闭上,再度张开时,不再停歇一刻,如风一般向门外冲去。

    眼看着燕凛冲出御书房,史靖园泪落沾襟:宫门已然关闭,燕凛却要出门,两年来,这是燕凛第一次为了他自己任性行事,燕凛,终于活过来了……

    而奔出去的燕凛却发现史靖园没有跟上,回头一把抓住他,手还虽然因为激动,有些微微的颤抖,但是语气中,再没有一丝的彷徨:“靖园,带我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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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趴在地上作装死状……偶哭……原计划写一万就结束的啊……抬头望,这是一万字吗……

    都是血泪啊……

    原本写的时候是计划写六章的,从“寂”“冷”“怨”“恨”“离”“殇”,从小史表现出小豹子的心离得小容越来越远,直到后来小容离开。

    挠头,8知道表达出来没有……

    在文章最后写找到小容,是因为受到了群中大家的启发:后妈是没有良心的!相信后妈是不可行的!要幸福只有自己努力!所以,还是自己安排他们相遇吧!

    最后,这篇文要特别感谢荫荫,如果说偶是这篇文的娘亲,那么荫荫就是姨娘、接生婆、奶娘、保姆……总之,没有荫荫就没有这篇文!(小小声:估计偶就坑了……)

    最后的最后,这篇同人通篇是给荫荫的拜姐大礼,(*^__^*)嘻嘻……以后偶有姐姐了~幸福ing~(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