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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歇会儿抽袋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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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村长叔与时俱进,给大伙解释了一下,而且上级也大力号召。不过这样的大事,还是召开村民会议比较好,毕竟涉及到每家每户呢。

    黑瞎子屯本来就不大,再加上如今进城打工的冲击,所以就剩下不到五十户人,召开村民大会也非常简单,村长站在村头吆喝一嗓子就完事。

    大会定在第二天上午九点,地点就是村头的空地,这里到了秋天收庄稼的时候就当场院用,平平整整,几千人都能坐下,别说现在只剩下三百多名村民了。

    一大早,李小胖就早早赶过去,今天他是主角。不过有人比他还早,村头那棵大榆树底下已经围了一圈人,老远就听到一片“跳马”、“开炮”之类的吆喝声。到了跟前一瞧,原来是李大明白正跟人下象棋呢。

    这月份正是农闲,而且村口老榆树这里也是村民茶余饭后最喜欢的聚会场所。据说这棵老榆树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反正有黑瞎子屯的时候,它就已经长在这里,一直枝繁叶茂,荫蔽着一代又一代的后人,象征意义非比寻常。

    李小胖挤上去瞅了两眼,基本上是俩臭棋篓子,也就兴趣缺缺。同样表现的还有猴三,从人缝里挤进来之后,伸出小爪子要摸棋子,被李大明白用烟袋锅子在爪子上敲了一下,猴三吱吱抗议两声,看到没人搭理它,这个闲不住的家伙就又攀上老榆树荡秋千。

    嘎巴一声,一段枯枝掉到棋盘上,李大明白抬头往上瞧瞧,嘴里便呵斥起来:“哎呀你个猴崽子,跑这闹天宫是不是,麻溜下来,要是把老榆树整坏喽,信不信扒你皮——”

    因为老榆树在村民心目中地位超然,所以大伙都七嘴八舌的吆喝,猴三只好悻悻然下了树,朝李大明白瞪眼睛吐舌头的。

    李大明白又把心思转回到棋盘上,马上胜利在望,他就美滋滋地掏出小烟袋和烟口袋,叫旁人帮他装烟。所谓的烟口袋就是一个小布袋,里面装叶子烟,用起来比较方便。

    猴三手快,接过烟袋开始忙活,然后很马屁地给李大明白递到手中,还划着一根火柴,帮着点上。大明白心满意足地摸摸它的猴头,嘴里夸奖:“小猴儿通人气儿,真有眼力见,比俺孙子都强——将军,看你的老将往哪跑!”

    说完,美滋滋地吧嗒了几口烟,笑眯眯地等着对手认输。可是越吧嗒嘴里越不是味,就连身边看热闹的都直扇鼻子:“大明白,你这烟叶子是不是潮了?”

    “俺这烟叶在全屯都是头一份,种烟的时候发酵豆饼做底肥,抽着格外香。”李大明白还吹呢,结果吐出的烟雾臊气烘烘,大伙直皱眉。

    他也感觉到不对劲,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打两下,烟沫子掉在地上,下边的还没来得及燃烧,碎碎糙糙的,瞧着不像是烟叶。

    “小猴子,你给俺装的啥玩意?”李大明白心底冒出一种不好的感脚。

    猴三朝他呲呲牙,然后用爪子里面的枯树枝扒拉过来一个椭圆形的东西,表面光溜溜,赫然是一个马粪蛋子。再瞧瞧烟袋锅里面倒出来的东西,可不就是这个马粪沫子。

    “俺削死你个猴崽子!”大明白急眼了,抡起烟袋锅朝猴三奔去,其他人也都笑得前仰后合:这小猴儿太坏!

    猴三多机灵啊,三两下窜到树上,气得李大明白在树下直跳脚,还得不停地躲着树上掉下来的枯枝,周围人都嘻嘻哈哈指指戳戳瞧热闹:这不是人耍猴啊,简直就是猴耍人。

    好像有点不对劲——李小胖凑到老榆树下,拍拍树干,发出嘭嘭的空响。大伙也都瞧出来了:树心都空了,难怪刚才哗哗往下掉枯枝呢。

    再仔细瞧瞧,问题就更严重了,这月份,草木已经萌发,远处的几棵树望过去都有点泛绿,唯独这棵老榆树,丝毫不见发芽。

    “树死啦!”一个小娃娃嚷嚷起来,没法子,小娃子就喜欢说实话。结果吓得他奶奶使劲在他屁股上扇了两巴掌,打得哇哇哭。平时真舍不得打这小祖宗,可是这老榆树在全屯人眼中是老祖宗!

    在农村的一些村屯,特别讲究这个,尤其是一些老树,在人们眼中都有了灵性。所以许多家里的孩子总闹病的时候,通常都会认大树当干妈。这棵老榆树上边,拴的红布条老鼻子了。

    刚才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结果现在变成了一片死气沉沉,就连平时那些整天招猫逗狗的小娃娃,都大气不敢喘,他们似乎也意识到出了大事。

    “完了,完了,老伙计你再也不会保佑俺们黑瞎子屯喽——”八爷跌跌撞撞到了树下,手拍树干,老泪横流,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就苍老十岁。

    周围响起了一片啜泣声,每个人心里都空落落的,就像是最亲近的人离他们而去的那种感觉。

    李拜天的心中也同样充满了悲凉,这棵老榆树留给他太多童年的回忆:老榆树结的榆钱最大最甜,撸上一把塞进嘴里,满口香甜;儿时的小伙伴围着大榆树捉迷藏,玩解放军抓俘虏……

    人越聚越多,到了最后,黑瞎子屯老老少少几乎都到场了,愁云惨淡,压抑无声。

    “呼——呜——噜——”一阵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发自地底,深沉悠远,绵绵不绝。

    循声望去,原来是黑瞎子屯的李二傻,正憋得脸红脖子粗的,嘴里在那呼噜呢,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听着有点像是蒙族的呼麦。

    说起这个李二傻,也真是可怜,现在也四十多了。原本不是黑瞎子屯人士,也不知道姓甚名谁,据说小的时候,适逢动乱,看批斗会受了刺激,也不怎么就疯了,到处流窜。流落到了黑瞎子屯之后,村里人心善,东家给碗苞米茬子,西家给个粘豆包的,傻子也知道好歹,赖在屯里就不走了。后来改革开放,他也跟着分了不少地,大伙帮着种,这么多年,一直活到现在,都二傻二傻的这么叫着,又因为黑瞎子屯大多数都姓李,所以就叫李二傻。

    “傻叔,别使怪声啦!”李拜天上去拍拍他的肩膀,蓬蓬直冒灰。在这大伙都心情不好的节骨眼上,傻子要是再跟着添乱,没准得挨几脚。

    “谁他娘的还有心情唱唱咧咧,他娘的,嚎丧呢——”村长骂了几声。

    李二傻还真听话,停止了呼喊,伸出油光锃亮的袖子,在鼻子下边使劲蹭了两下,然后又扯嗓子嚎上了:“娘娘你上西南,顺着俺的扁担上西南。西南大路宽又宽,遛遛的大马足足的盘缠——”

    这下可犯了众怒,村长叔跟黑煞神似的冲过来,脱下鞋底子没脸没屁股地一通抽,打得傻子抱头鼠窜。

    可是谁叫他念丧了呢,这几句话,都是家里的老娘去世的时候,孝子拿着扁担,给逝者指路用的,傻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学会的,用到今天这个场合,这不是给大榆树送终嘛,没削死他就不错了。

    虽说草木枯荣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不可避免,但是因为这棵大榆树的特殊性,结果自然不同。

    “别打了,傻叔也不明白咋回事。”李小胖拉住村长,又追问一句:“村长叔啊,你看这人都到的差不多了,还开会不?”

    “开个屁!”村长吼了一嗓子:“老榆树这一死,黑瞎子屯也要完蛋喽——”

    没错,在场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这么想法,心里惶惶的,啥心情都没了。

    这事闹的——李小胖卡巴两下小眼睛,忽然冒出一句:“村长叔啊,俺在外头学了不少本事,给大树看病啥的都会,俺约莫着差不多能把老榆树救活。”

    啥!周围的人一听,眼睛都唰唰冒光,给李小胖的感觉就像是被一群饿狼给盯上似的。

    “小天,真要是能救活老榆树,甭说成立什么合作社,俺立马就把村长这个位子让给你!”村长就像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李小胖的肩膀可劲晃。

    “俺试试,指不定能不能成呢——”李小胖也感觉亚历山大,看来要不解决老榆树的问题,合作社也甭指望了。

    他最大的指望就是猴三,希望它的猴尿能够创造奇迹。不过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只怕容易惹人怀疑,于是绕着老榆树转了几圈之后,就招呼大伙干活。按照他的说法,老榆树是缺水了,浇上百八十桶的井水,没准明天就能发芽。

    大伙心里都琢磨开了:去年冬天雪大,化了不少雪水。上两天又下了一场雨呢,不应该旱啊。不过既然有希望,也就有了动力,于是家家户户都派出劳力,排着队去井沿儿挑水。多亏黑瞎子屯的水井蓄水丰富,否则的话肯定被淘干。

    看看没自个啥事,李小胖也就往家里晃悠。大白天的人多眼杂,他当然不会叫猴三撒尿,这事得天黑了背着人才行。

    一家三口往回走,听着后边有人哼哼,回头一瞧,傻子笑嘻嘻地跟着呢。李小胖撵了几句,他也不恼。后来丫丫一个劲扯李小胖的衣襟,瞧着小家伙大眼睛雾蒙蒙的,显然是同病相怜,可怜这个李二傻,于是也就叹了口气,任凭傻子跟着他们回家。

    到了家门口,大老青一个劲朝傻子哼哼,估计也是看不上他。丫丫抱着青子毛茸茸的大脖子呀呀了一阵,青子这才悻悻然回了狗窝。

    “傻叔,换换衣服洗洗澡吧。”李拜天烧了一大锅水,就跟褪猪似的,给李二傻一通猛搓。丫丫和猴三也在旁边帮忙。奈何李二傻不知道多少年没洗澡了,身上的老泥估计都赶上铠甲了,划一刀都不带淌血的。

    最后还是猴三机灵,从当院儿捡了半块砖头,蘸水之后,在傻子身上一通乱蹭,哗哗往下淌黑泥汤子。

    换了三回水,李二傻终于干净了,还真别说,等到搓红的皮肤复原之后,身上比李小胖都白。

    李小胖又给他找了一身干净衣服换上,丫丫帮着李二傻尺把长的头发梳理一番,在后边扎了个马尾,上上下下一打量,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叫小丫头眉开眼笑,比吃了蜜还甜。

    就连李小胖也啧啧不已:“傻叔啊,你这么一捯饬,还挺有文艺范,要是戴上大墨镜,说是大歌星都有人信。”

    还真别说,傻子不经夸,扯嗓子唱上了:“喜唰唰喜唰唰——”这家伙,整天就喜欢唱唱咧咧的。

    打住打住,俺赶紧刷锅做饭去,洗刷刷,洗刷刷——李小胖也受了传染,在厨房哼哼唧唧,一边刷锅一边扭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