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碧空 > 第三十六章 损招

第三十六章 损招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游骑兵少尉王九郎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从一公里外的小树林里潜伏到距苏合人夜宿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他身上披着插满新鲜草叶的伪装网,为了掩盖气味还抹上了马粪,此时辽东的野草已长了近两尺长,若不是正好被人踩中,无论是谁都不会发现自己的身边居然已经趴了这么个人。

    几只巡营的狗被敌兵牵着,从他面前不远处经过。畜牲的眼睛反射着黯淡的月光,在黑夜中绿莹莹的,特别醒目。

    突然,有头军犬停住了脚步,伸长鼻子使劲嗅着。苏合士兵立刻如临大敌,拔出兵刃四下张望,虽然在这下弦月的晚上,五步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其他几头军犬也察觉到异样,吠叫几声,齐齐往上风处跑去。小半个营地被搅醒了。睡眼惺忪的苏合人操起身边的家伙,下意识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牵狗的巡营士兵不敢放开手中的绳子,死命跟着跑,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几头畜牲跑着跑着,已经出了宿营地的边缘,猛地欢叫一声,挣脱人类的掌控,以标准的恶狗扑食动作聚在一起撕咬着什么。

    “不长眼的东西!”累个半死的苏合士兵冲上来一看,见这些猎犬在啃野狼吃剩的半爿黄羊,气得吐一口唾沫,恨恨骂了几声。

    躲在下风处的王九郎眼看着苏合人都被吸引到反方向,知道自己想出的点子又成了。见敌人没有发现放羊肉的游骑,多半是按照事先计划含着木管躲到了河里,赶紧掏出火绒,将一个陶罐口上浸过油的布条点燃,使劲扔了出去。

    “咔啷”,罐子在营地里摔得粉碎,里边研磨得极细的炭煤混合粉末遇到明火便剧烈燃烧,热浪随即将扬起在空气里的粉尘扩散点燃,轰然爆出一团火球,周围四五尺以内的东西都被800度以上的火焰洗礼了一遍。苏合人扎营时无处不在的毛皮成了引发二次燃烧的好材料,几个帐篷不多时就烧成了冲天火炬。

    以他的行动为信号,又是几个火流星落下。李雪鳞本想用上大名鼎鼎的“希腊火”,这种罗马人已经使用了多年的液体燃烧剂遇水即燃,只能用砂土、尿液浇灭,用来对付没见过世面的苏合人能有奇效。但他带着游牧民打游击战没法调配药剂,一些必要的原料,如石油、硝石、硫磺也难以采集,只能利用粉尘爆炸的原理设计了一些土手雷。虽然爆炸的威力甚至比不上二踢脚,引火的效果也比不上大名鼎鼎的“莫洛托夫鸡尾酒”,至少效果也还算差强人意。

    苏合人的帐篷之间距离很宽,王九郎扔出的土制燃烧弹不能成片延烧。尽管如此,谁也说不准外边还会落下多少“天火”,下一个会不会碰巧就落在自己头上。这东西熄得快,火舌卷上人也就烧掉些毛发,可一旦点着了身上的衣服,不死也得脱层皮。隔三差五的骚扰给苏合人留下不少这种看起来只是“皮肉伤”,却无药可治的伤员。这些人伤口不断渗出体液,又不懂得清创消毒,坏死的组织逐渐发臭生蛆,整个人开始活着腐烂。把它们留下等死,影响士气;一刀杀了,也影响士气。不少军官甚至在暗地里埋怨,要是袭营的人下手重一点岂不更好。

    久经考验的苏合军队显然已经比最初更习惯了这种“飞来横火”,醒着的人不用召集,冲到帐外提刀上马,聚集起来后再由军官带着去搜索。没醒的人被同伴拽起来,走到空地上,蒙蒙憧憧地挤在一起推来搡去,把一锅糊糟糟的粥闹得更乱。

    游骑兵一击得手立刻后撤。十多个人临走时还不忘在地上打几个木钉,设下绊马的皮绳。再赶前几步,点上几个土燃烧弹当作火把扔下。

    带着搜索队冲出营区的军官见一箭开外的野地里冒起点点火光,憋了一肚子的火立刻有了发泄的方向。呼喝一声,带着一百多个人策马冲去。

    一箭地,快马冲锋不用半分钟,可以说是一眨眼就到。距离短的好处是能让苏合骑兵反应迅速,坏处是基本没有留给他们考虑“这是不是个陷阱”的时间。确实是一眨眼的工夫,这一小队苏合兵就冲到了火光跟前。

    “哎唷!”带队的军官猛然间腾云驾雾,在战马绊倒时被甩了出去。紧跟着他的几个士兵来不及勒马,也跟着飞出一丈开外。

    “小心!绊马索!”

    “啊!这不是火把!是……”

    不等眼尖的士兵说完,不知哪个方向的黑暗中又飞来几个绑在一起的陶罐,落地时相互磕碰,碎了。里面的东西一接触地上的明火霎那间爆出一团火球。

    “咴——”战马哪儿见过这么希奇恐怖的场面,又是怕火的畜牲,立刻抬腿长嘶,将背上猝不及防的骑手掀翻在地,一溜烟跑没影了。

    见这些比呆狍子还笨的士兵一旦没了马,竟然傻站在光源附近不知所措,已经撤到河边的一个游骑舔了舔嘴唇,掏出上弦的弩弓平端着瞄准,一扣悬刀(扳机),一声惨呼。有个苏合兵捂着左眼嚎叫起来,他身边是个老兵,立刻一把将箭拔出。带着倒钩的三棱青铜箭头挂出了一只残破的眼球,还有一股渗着血的晶莹液体。

    王九郎回头瞪了那冒失鬼一眼。一挥手,带着游骑们匍匐到河边,掏出管子含在嘴里,慢慢沉到水中。

    苏合老兵撕下块布条,塞在那人的眼窝里。“兄弟,箭毒入脑就没救了。忍着点!”

    从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三棱箭头已经突入了颅腔,给无菌状态的脑脊髓液送去了来自于人畜粪便的金黄色葡萄球菌。不久之后伤兵就会开始说胡话,高烧,会出现败血症,或许还会产生肠毒素。总之是难逃一死。在这个年代人们还没有病菌武器的概念。而来自21世纪的李雪鳞会让敌人切身体会到,一旦知识和残忍结合被用于战争,会有何等可怕的后果。

    聚在一起的人群又是一阵骚乱。几个还骑着马的士兵跑出几步,又折了回来,问那倒霉蛋箭从何处来。可当时大家都在东张西望,被射掉了一只眼的苏合士兵咬牙指了个方向,十几骑呼啸着冲了出去,扑向已经空无一人的草地。

    等偷袭的手的游骑兵们骑上对岸接应部队带来的战马离开时,苏合营地仍像个被捅破的马蜂窝。

    ——————————————————————————

    “阿古拉,分兵吧!我带五千,不,三千人去周围搜索。一定要把那些卑鄙的狼崽子揪出来!”

    阿古拉摇摇头,疲惫地低声喝道:“不准!特木尔,这些敌人的狡猾超出你想象。他们就象草原上的野狼一样,骚扰我们,激怒我们,等着我们分兵。这样他们才能盯上离开大部队的人,撕碎、吃掉!”

    特木尔是朝鲁的亲信,这次被派来“协助”阿古拉剿匪。这个老资格的万夫长一直干的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在军中人缘不错。特木尔也就没有过多干涉他的指挥。刚出发那阵子两人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连续十来天,战士们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大军有时候不得不在白天扎营休息。强行颠倒生物钟的后果是让人愈加疲惫,军队的士气和战斗力眼看着就哗哗往下掉。就在这种情况下,阿古拉居然不同意分兵清除身边的威胁,而是强令大军保持一日八十里的行军速度。

    火气上来了,特木尔也就不客气地直呼其名:“阿古拉,你去外面看看,儿郎们已经累得站着都能睡着!不准分兵!不分兵清剿,只怕找到敌人主力,我们已经举不起刀,拉不开弓了。”

    “特木尔,你不知道,不知道啊!”阿古拉每次想起乌苏里江畔那噩梦般的一战,仍会微微发抖,“比智慧,我们不是敌人的对手。眼下只能少犯错,集中所有力量。敌人数量有限,如果他们有能力战胜我们早就下手了。这么长时间只是骚扰,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甚至连面都没有见着,这说明了什么?”

    “阿古拉,你是说,敌人和我们实力相近,所以等我们分散行动?”

    “只怕还不止。每晚来袭营的人数并不多。只要他们派出一千人,甚至只要几百人,趁乱冲营,我们必然损失惨重。但敌人并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特木尔从没想到指挥打仗还需要这么多花花肠子,考虑如此多的问题。在他看来,指挥战斗实在是个低技术的熟练工种——射上几轮箭,然后冲过去肉搏,反正最后总是苏合人获胜。最多也就注意一下战场情况,别让人用优势兵力给包围了。像阿古拉说的这些,他在这十几年的战争经验里还是第一次碰上。

    他很为难地想了想,发觉自己连问题都无法准确把握,只好又把皮球踢回去:“照你说敌人这么做是为什么?”

    “特木尔,还是那句话——他们希望我们能分兵!想想看,出现在你面前的就这么些人,看起来不堪一击。但只要你出兵了,他们就会带着你兜圈子,把你引到主力面前,然后——”他手掌一挥,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特木尔下意识地一缩脖子,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那这样成不成?侦骑加派三倍!让他们往远处多跑跑。只要我们能发现敌人行踪,这仗就好打了。”

    阿古拉苦笑几声:“你还不知道?现在派出去的侦骑能活着复命的不到四成!每次他们出去前都得交待后事。恐怕平安回来的那些人有不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跑来胡乱报告。加派人手?你加派的这些人除了徒增伤亡,动摇军心,还有什么用?”

    阿古拉只说对了一半——那些没能回来的侦骑,绝大多数都被一路跟踪的游骑兵们猎杀在离大营不到三里处,连找个地方躲都来不及。

    特木尔连连被驳回,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当着其他军官的面,呛声道:“什么都不行,这仗怎么打!阿古拉,那你说该怎么办!”

    阿古拉见众将看向自己的眼光已然带着不满和轻蔑,暗自叹了一声。若是当初朝鲁肯接受自己的建议,拨给三万兵马,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无论敌人如何骚扰,只要没见到他们的大部队,决不分兵!敌人打仗时不能把老人妇孺也带上,我们就这样直接去抄他们的老窝,逼着他们的主力和我们决战!”

    一干军官见阿古拉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番很有苏合人风格的话,这才心中稍平,纷纷点头称是。

    “那敌人的骚扰部队呢?就放着不管了?”

    “就这么几个人,你打掉了他们,第二天还不是照样会派来袭营的。没用。这样吧,晚上多设几道游动岗哨,把方圆半里地都管起来。”

    他忧心忡忡地补了句:“多带些狗,多准备些火把——如果真能派得上用场的话。”

    ——————————————————————————

    “哎哟!师长料事如神,韬略非凡啊!”二旅旅长黄杨听了游骑兵的报告,乐不可支,“敌酋吃一堑长一智,果真是谨慎了许多。他若是遣一偏师,我等可就弄假成真,殆矣!”

    第二旅和游骑兵接上头后,立刻按照李雪鳞的命令分散成各个营单独行动。每一部都有少则数名,多则数十名游骑兵混杂其中,起到前哨侦查和与友军联络的作用。

    黄杨原本是个辽州城外十里八村颇有些名声的秀才。早在天兴二年时,苏合人的一次打草谷将他的家烧成白地,妻子在他面前被**至死,而黄杨本人则被掳去当了汉奴,干牛马的活,和牲口争食。直到李雪鳞来到辽东,将他的仇家杀得不留一鸡一狗。

    黄杨被裹挟着参了军,因是少数有文化的人之一,被李雪鳞青眼有加。他年纪尚轻,读书还没读死,又憋着口恶气,打起仗来既凶狠又肯动脑筋。随着队伍的扩大,竟一路高升到了准将旅长。想想这几年经历的悲惨离奇,真是如在梦中。

    接到师长的命令,一路上黄杨酝酿了不少可称之为“恶毒”的点子。虽然这和他迄今为止所读的圣贤书完全不能兼容,却颇得李雪鳞赞许,两人有些臭味相投。只是他说话改不了文绉绉的习惯,“粗鄙无文”的师长为此不知皱过多少次眉头。

    “王队长,你提到过苏合人都爱在河边扎营?”

    王九郎点点头,很奇怪这个旅长为何问如此常识性的问题:“辽东河网密布,河川能给大军提供饮水。而且有了河流阻挡,至少可以不必担心一个方向的敌人来袭。在苏合人看来,这种跑不得马的地方就算是天堑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黄杨使坏时眯眼睛的动作也是不自觉地模仿了师长,“王队长,你可能推测他们下一次扎营是在哪儿?”

    王九郎走到画在羊皮上的地图前,用手指反复比了比,又仔细看了下标注的河流走向,很肯定地指着一处道:

    “我推测是在这里。根据这些天的观察,他们每日行军距离基本相等。为了第二天渡河方便,也不会选择河面太宽、水流太急的地方。综合判断应,当是在这条无名河的上游处。”

    “王队长果然名不虚传,英雄所见略同!”黄杨抚掌大笑,“如此,黄某就能放心送上大礼了。”

    “哦?旅长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又是师长鼓捣出来的新玩艺儿?”王九郎非常热衷于替师长在实战中检验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一听黄杨这么说,胃口被吊了起来。

    “礼物不是师长准备,想法却是亲授。王队长想要一观?这倒也无妨。只是此物颇为阴损,见之不祥。”

    黄杨一副神秘兮兮,贼忒兮兮的样子,又听得是李雪鳞出的主意,王九郎哪里肯依。软磨硬泡之下,总算被答应去看看。

    “王队长,不是危言耸听,若是你倒了胃口可别怪黄某没提醒过你。”

    王九郎不听他啰嗦,催着亲兵带他去了堆放“礼物”的地方。

    他这一整天果然没能吃得下东西。

    ———————————————————————————

    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