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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天下(五周年修订版)_分节阅读_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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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帘完全敞开了,我从盖头底下能清晰的看到一片晕黄明亮的火光,轿外空地上的积雪已经扫尽,连着轿身铺着一幅明黄色的御用地毯。

    我深吸了一口气,一脚踩上那幅黄毯。

    “咻——”破空之声扑面传来,我神经线猝然绷紧,下意识的就想往外头冲,却没想胳膊被喜娘紧紧拽住,无法动弹。

    “别动啊,格格。”

    吋!有东西撞在了轿门顶上,然后落到黄毡子上。

    是枝箭!一枝早已去掉箭镞的苍头箭!

    咻——吋!

    又是一枝!

    接连三发,我瞪着地上躺着的三枝箭,眩晕的晃了晃身子。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射轿门?哇靠,这要是射偏了少许,即使是苍头箭,也会让人伤筋裂骨的!

    我吞了口干沫。惶惶不安的想,接下来还会有多少恐怖的事在等着我?天哪,结次婚真是太麻烦了!

    轿外的温度明显要低许多,可身上的新娘嫁衣并不厚实,我冻得瑟瑟发抖。转念间听见司仪的声音又在那高喊:“跨火盆!”

    眼前顿时被人搁下一只炭烧的火盆来,我当时感动的真想蹲下地去烤火。可是喜娘绝对不会乐意,她死死攥着我的胳膊,硬拖着我迈过那盆暖意融融的炭火,我只得可怜兮兮的跟着她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就在我冻得牙齿忍不住上下打战的时候,我终于被一群仆妇簇拥着带进了一间暖房,热气迎面扑来。我松了口气,这算到哪了?该是新房了吧?阿弥陀佛,总算可以歇一会儿,不必再折腾了。

    奇怪啊,刚才明明还好多人的,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我好奇的晃动脑袋,折腾了半夜,早已累得又睏又乏,特别是头上顶着的珠钗头饰,实在是太沉重了,压得我脖子酸疼。

    又独自沉闷的坐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没人答理我,我也搞不太懂这婚到底是怎么个结法,有心喊人偏有不敢,这万一张嘴乱叫坏了规矩,那可就给皇太极丢尽了脸面。于是只得硬撑着,继续呆坐,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的耷拉,脑子里一阵清醒,一阵迷糊……

    “格格?!”有人在耳边不敢置信的扯着嗓子尖叫,“天哪,格格!您怎么睡过去了?”

    “啊……”我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大红喜帕早不知道丢到哪去了,我正侧卧着趴在一张柔软的裘皮上,“啊……什么事?可以吃早点了吗?”

    “噗——”身前一大群人发出一阵哄笑。

    我这才完全清醒出来。

    坏了!眼前的人我一个都不认得,只见喜娘的一张脸绿得像是屋顶的瓦檐:“格……格!”我瞧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更像是在想一把掐死我了事。

    我急忙坐直了身,对面有个小丫头脚步轻盈的走过来,蹲下身替我把压皱的嫁衣给细心的捋平了。

    我顿生好感,不由冲她咧嘴一笑。

    “主子,奴才名叫乌央,是大汗指派奴才过来服侍主子的。”

    乌央……我眨了眨眼。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骨子还透着清新的稚嫩,一张娇嫩如雪的脸上充满了纯真,眼波灵动,清澈如水。

    果然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

    “格格!”喜娘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小声抱怨,“您这正在坐福呢,怎么可以睡过去呢?”

    我顿时大窘,眼珠一转,已看清此刻自己正坐在一座军帐之中——女真人成亲,因时逢战乱,往往有把新娘直接送到军营中成亲的习俗。久而久之,坐帐之习竟也演变成了婚礼的一个步骤。

    这个坐帐,也称之为坐福,其实这些大致婚俗我都知道的,怪只怪我只见过太多次别人的婚礼,没真正实践过。

    好在我身份尊贵,喜娘虽有埋怨也不敢当真给我摆脸色,于是重新招呼满帐仆妇嬷嬷过来伺候我洗漱、用膳。

    我饿了一晚,正欲放开肚子好好吃一顿,却没想胃里才垫了三分饱,喜娘就果断的命人将早膳撤去,吝啬得连水都不给我喝上一口。

    “这……”我瞪着那些糕点,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这是为了格格好。”喜娘将喜帕子重新给我顶上,扭头吩咐乌央,“你在门口候着,格格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

    一时脚步走悉悉窣窣的往帐外走出,我端端正正的坐在帐内,纹丝不动。原想也许过不多久,皇太极就该出现了吧。可没想这一坐,就是足足坐了三个时辰。

    我先还稍稍改动姿势,到得后来,无论怎么挪移,我的屁股都已麻痹得失去知觉。

    天啊!这哪是坐福啊,简直就是坐牢啊!

    麻痹的感觉沿着尾椎骨一直曼延至脖子,加上时近晌午,我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手足发软无力,正要像座泥像般往后轰然倒坍时,帐帘子一动,乌央甜甜的喊了声:“都台嬷嬷好!”

    “哟,这不是乌央丫头么?”有个慈祥的声音响起,“乌央长得越发标致了……”顿了顿,脚步声靠近,行蹲礼,“老奴给福晋道喜了!”

    “快免礼。”喜帕遮面,我虽瞧不见这位都台嬷嬷是个什么人,却也隐约觉得她身份不简单,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奴才。

    正思忖间,头上一轻,遮面的盖头竟被拿走,我错愕的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张满脸皱纹的老妇,年纪总有六十了,脸圆圆胖胖的,颇有富态。笑起时,双眼微眯,给人一种亲切感。

    “主子!这位是特地请来给您梳头的老嬷嬷。”乌央细心的解释,“都台嬷嬷是大汗长姐东果格格身边服侍的老人了,福寿双全,由她给您梳头开脸,最合适不过!”

    “乌央丫头的小嘴真甜。”

    东果格格……好久远的一个名字!久远得几乎我都快把她给遗忘得一干二净。她,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呢?何和礼过世那么久了,她是否仍是倔强得不肯改嫁他人,宁愿孀居孤守一世?

    其实,努尔哈赤的几个女儿似乎嫁的都不怎么如意。

    二格格嫩哲先是嫁给了巴图鲁伊拉喀,没曾想竟被伊拉喀无情遗弃,努尔哈赤盛怒之下杀死了伊拉喀,随后又把嫩哲嫁给了自己的亲外甥郭尔罗达尔汉……

    三格格莽古济在武尔古岱病故后,再嫁蒙古敖汉部首领贝勒琐诺木杜棱,算是梅开二度。可惜莽古济还是老脾气,动不动就给额驸使脸色看,在夫家争风吃醋。前夫武尔古岱是个好脾气的老实人,可那个琐诺木杜棱却听说并不是个好欺的主……

    四格格穆库什自从布占泰死后,亦改嫁额亦都,虽然老夫少妻配得让人觉得有些尴尬,可他们的婚后生活倒也很是平淡安静,穆库什甚至还给年迈的额亦都生了老十六遏必隆。叹只叹额亦都老迈,终是撒手人寰,撇下了年轻的妻子。穆库什最后竟在努尔哈赤的再次指婚下,再嫁额亦都的第八子图尔格……

    五格格嫁人的时候才十一岁,丈夫是额亦都的次子党奇。两人也算得是年龄相当,然而党奇成为额驸后,恃宠而骄,行止无礼,态度蛮横,甚至频频冲撞褚英、代善这些阿哥们。额亦都多次训斥后仍是屡教不改,为正门庭,同时向努尔哈赤以表忠心,额亦都最后竟把这个儿子给杀了。没过几年,五格格郁郁而亡,死的时候仅仅十六岁……

    六格格……

    “福晋!”

    “主子!”

    “啊?!”猛地回过神,眼前是两张放大的脸孔,我被吓了一大跳。

    “主子是在思念大汗么?”乌央浅浅一笑,替我将头上的首饰一一拆除。我还没从刚才的神游思绪中完全走出,只觉得胸口抑郁难受,在这样的喜庆之日居然会想起那些命运叵折,婚姻不幸的格格们,真不知是喜是悲。

    “咝——”我疼得吸气,脸上突然像是刀刮般火辣剧痛。

    都台嬷嬷双手手指间撑着两条细长的棉线,棉线在她手里灵活自如的上下翻飞,绞刮得我脸上像烈火在烧。

    要不是要顾忌形象,我早放声哀号了。这种美丽的代价也实在太痛苦了!脸上的细毛被清除干净的同时,我全身的汗毛寒涔涔的全部立了起来,藏在袖管内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开完脸,我正估摸着兴许自己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都台嬷嬷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我,拿了水粉胭脂,一个劲的往我脸上招呼。一时间,在我周身方圆一米内粉尘簌簌,漫天飞舞,我被呛得连声咳嗽。

    接下来是梳妆,都台嬷嬷熟练的将我的长发梳成两把头式样,重新戴上沉重的扁方、绒花、翠玉、凤簪……一件也不少的全侍弄上了我的头顶。

    “好了!”都台嬷嬷的这两个字此刻在我听来好比天籁之音,真是上苍赐予我的特赦令啊!

    乌央嘻嘻一笑,取了镜子给我看,我吓得连连摆手。算了吧,就方才这种阵势弄出来的妆容,还是不看为好,我怕看了我会没勇气再嫁给皇太极。

    “主子!该出去了,别让大汗久等了……”

    “嗯。”我虚弱的回答,“可是……能不能先让我方便一下,我快憋不住了。”

    “啊?”乌央张口结舌。

    “啊?”都台嬷嬷目瞪口呆。

    “啊?”喜娘刚刚迈出的脚步踉跄了下,险险绊倒。

    第127章 合卺

    时近中午,我顶着饥肠辘辘,步履虚浮的走出帐内,喜娘和乌央站我两侧,同时扶住了我的左右手肘。喜帕下只能看到大约两尺大的空隙,我在心里大略的画出方位,我此刻脚下踩着的应该是后宫的主庭院。

    走了十来步,不知为何,喜娘和乌央突然同时放开手。我顿时茫然无措,傻傻的独自一人僵硬的站着。

    “悠然……”耳边忽然响起一个温柔的声音,我心头一喜,下意识的伸手去抓他。

    皇太极伸手过来与我相握,十指纠缠交错,我忽然定下心来,那种彷徨与不安的感觉全都在抓住他手的那一刻消失了。

    “阿查布密!”有人朗声高喊,然后周围许多人一起拍起了手,起哄般的笑喊,“阿查布密!阿查布密!阿查布密……”

    我才意识到周围有许多围观之人,闹哄哄的嬉笑声让我的脸涨得通红。

    皇太极牵着我的手,把我一步步带到一张案桌前,透过晃动的流苏,我依稀瞧见桌上摆着祭牲贡品和……牌位?!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虽然瞧不清那长长的一列牌位上面写着的每一位祖先的名字,但是靠前的那个最显眼的神位上,我在瞥眼间已看明白了那几个熟悉的满文——爱新觉罗努尔哈赤!

    皇太极与我相握的手紧了下,我顺从的跟着他在案前一同缓缓跪下。

    “列祖列宗在上,我皇太极今日要在你们面前,名正言顺的娶了这个女人!”皇太极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却能听得一清二楚,我知道他不是在对我说这些,而是在对他的阿玛,对那个曾经用强硬手段捆绑和束缚了我半世的清太祖在宣誓。“我会用尽我一生的心血去爱她、疼她,至死不悔……若有违此誓,必当人神共弃!”

    我的泪意一下就涌了上来。女真人信奉神灵,极重誓言,所以轻易绝不对天起誓,害怕遭受天谴。

    “格格!”正当眼泪泫然欲坠时,喜娘及时在我手里塞了样东西。

    我低头一看,却是一盅酒。

    “记得只需饮一半,可千万别喝光了。”许是喜娘已经对我完全没了信心,所以决定不厌其烦的跟着我,把所有事项不论巨细再三重复叮嘱。

    我微微一笑,将酒盅凑到唇边,轻轻啜了口。

    好辣!是白酒,火辣辣的感觉沿着食管滑入腹中,像团烈火般燃烧起来。胃里空荡荡的正饿得慌,这酒一下肚,顿时烧得我浑然忘了饥寒。

    喜娘飞快的将我手中的半盅酒夺走,然后又塞给我另一只酒盅,我垂睑一看,清晃晃的仍是半盅,明白这其实是皇太极刚才饮过的半盅酒。

    将这半盅酒一口饮尽,我的脸烧了起来,身上有些燥热。

    “良辰开喜宴,佳日娶新人。宰猪摆宴,祭祀神灵,神庇赐福,佳偶天成。夫妇永偕,福祉日增。六旬无疾,七旬未衰,八旬孙绕膝,九旬白发生,百岁无灾且修龄。年长岁永,享寿无穷。宜其家室,富贵恩荣。子孙尽孝,兄弟施仁,父宽宏,子善良,阖第得此吉祥,感戴神灵……”

    我身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