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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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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也拉拉杂杂忙了大半天, 但最终宁婉只能和傅峥无功而返,宁婉抬起手腕一看,这个点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

    虽然感觉没法和陈烁交代, 但还是应该向陈烁同步下最近案子的进展, 外加宁婉也有几天没去看他了, 于是准备今天去医院探望陈烁。

    往日里自己每次去探视, 傅峥总很积极地一同前去,宁婉丝毫不怀疑,今天只要自己提及看望陈烁, 傅峥是绝对又要一起去的。

    只是宁婉今天不想和傅峥一起去,一旦从工作模式切换到私人模式,宁婉光是看着傅峥心里就不是滋味,想想不仅有些心疼自己,更心疼樱桃。

    不过幸好宁婉买的是打折的山东樱桃, 没买进口车厘子,一念之差, 至少不用流血还流泪没爱还没钱,要知道进口车厘子的价格可是山东樱桃的好几倍!

    只是便宜果然没好货, 这打折款的山东樱桃根本就不甜, 入嘴就是一股都能酸掉牙的酸味, 宁婉昨晚吃了些, 直到今天都还能记清那酸涩的感受, 而因为傅峥的婉拒,宁婉现在心里更像是被塞了一整盆发酵的酸樱桃。

    不仅胸闷, 还难受。

    从傅峥刚来社区眼高于顶开始,到如今温柔绅士,接地气还有人文气息, 自己合着像是给别人调-教了个男朋友。

    宁婉越想越委屈,只觉得自己这波亏大了,傅峥这猪刚能出栏呢,结果自己没吃上一口猪肉,就要拱手送人了!

    因为这,虽然喜欢吃猪肉,但连带着看着猪也不顺眼起来。

    而哪壶不开提哪壶,猪本人还不谙世事地询问起宁婉来:“今晚你打算干什么?有安排吗?”

    都把我给拒绝了,你管我晚上干什么呢!

    宁婉心里气呼呼的,但想了想,还是不能因此迁怒傅峥,只打哈哈道:“回家睡觉。”

    “你工作强度最近是有些大,要注意休息。”

    ……

    宁婉又心不在焉地和傅峥随便客套了几句,然后才和对方告辞。她自然是不准备回家睡觉的,等傅峥走了,宁婉转身就朝医院走。

    她决定好了,先看望下陈烁,再回家复习复习,准备应考大par的笔试。

    *****

    另一边,傅峥的母亲住在和陈烁同一个医院里,vvip病房,今晚出院,因此他特意确认了宁婉的行程,生怕她也会去医院探望陈烁,在没想好完全的坦白计划前,傅峥并不想贸然被宁婉撞破身份,更不想宁婉单独和陈烁相处。

    只是今天宁婉对他的态度非常奇怪,傅峥感觉她在看自己。

    但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种看,准确地来说,宁婉是在瞪自己,傅峥好几次转过头,宁婉还来不及移开视线,眼神里甚至隐隐还带了点杀意,搞得傅峥后背发凉。

    他觉得宁婉是不是对自己有点意见?

    但傅峥好好想了下,自己最近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安分守己,人设也还好好地安着,想来或许是自己太在意宁婉,因此疑神疑鬼想多了……

    只是十分钟后,傅峥就意识到,自己没有想多——

    他去给自己母亲取药时,在医院大厅里见到了号称回家睡觉的宁婉,她提着果篮,正心无旁骛地朝骨科的住院部走去……

    她竟然背着自己去私会陈烁了!

    光是这个认知,傅峥这一瞬间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等抑制着内心的情绪把母亲送回家安置好,傅峥的自制力已经到了临界点。

    或许永远没有最好的时机,只有最快的时机。

    傅峥觉得自己不能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宁婉就要没了,他必须把坦白和表白都提上日程了,等办完这个案子,把陈烁送佛送到西,就可以计划一场表白了。

    *****

    第二天,两个人自然重新回到了社区办公室,再次颇有些不自然和拘谨地见了面。

    宁婉心里一台大戏,傅峥也不逞多让,只是两个人心怀鬼胎,偏偏表面文章都做了个足,愣是都云淡风轻波澜不惊。

    不过宁婉的一台大戏里,此刻傅峥的占比并不大,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焦虑着,再过一天就是那位新任大par选团队成员的笔试考试了,宁婉虽然嘴上对邵丽丽说得特别自信,但心里到底有些紧张。

    手头高空坠狗案又进入了瓶颈,虽然陈烁很通情达理,但宁婉还是很自责,平日里为社区的居民维权都做的不错,结果关键时刻却连自己的学弟都帮助不了,只觉得有些无力和惭愧。

    这类案件,照理说宁婉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律师并不是万能的,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的情况也很明朗,因为狗并非是出事楼栋住户所有,因此找住户连带索赔显然是不合适的,而狗最终是在吴列的抢夺下从陶杏手里走失最终坠楼的,在无法举证狗的坠楼有另外第三人故意介入之前,理论上狗砸伤陈烁造成的损失,应当由吴列和陶杏一同承担,而至于承担的比例,如果协商不成,那就要起诉后由法官定夺了,而往后要是明确找出了第三人扔狗的证据,陶杏和吴列可以向对方追偿。

    只是……

    只是这种方案必然遭到吴列和陶杏双方的拒绝,想走协商和解的路线恐怕是很难。

    陶杏显然无法接受自己需要赔偿:“要不是吴列来抢多多,多多能受惊跑走吗?让我赔就不合法吧!而且多多不傻,肯定不会自己跳楼,不是吴列也肯定有别人对多多下黑手!”

    吴列也一脸抗拒:“两位律师,你们看看我自己都是受害者,门口还放着花圈呢,这破狗害得我连用了十多年的手机号都换了,家里座机也只能拔掉电话线,否则大半夜全是骚扰电话,都快神经衰弱了,我自己还想维权呢!让我为这破狗赔钱,没门!我还要找陶杏那女的赔钱呢,她不上网发什么视频,我能现在这样?她这不合法吧?”

    ……

    宁婉和傅峥上门沟通,不仅两边态度坚决,甚至还差点为这事又吵了起来。

    协商解决看起来是不行了,可起诉也不是最好的办法,一来时效太长,二来吴列和陶杏都不会服气判决结果,陶杏这人看着情绪又是大起大落的,为人挺冲动,吴列现在这么被网暴,和她发的那个控诉视频不无关系。

    “陈烁这个案子,即便走了起诉流程,陶杏作为狗主人肯定会对宠物侵权有责任,到时候她不服,又上网写个小作文发个哭诉视频,隐射下陈烁是律师,暗示我们法院内部有关系,到时候陈烁即便不被网络暴力,恐怕也会被影响口碑,容市就这么小,他以后在律师圈还要继续发展呢。”

    宁婉愁眉不展,想来想去想不出好的办法:“何况陶杏别看人情绪大起大落,但挺聪明的,吴列这事,她其实没直接公布吴列的个人信息,也都给对方打了码,而是激化了舆论,借网友的手把对方给人肉了,吴列现在还不能告她,我就担心未来陈烁也遇到这种事。”

    律师也是人,律师也会被侵权,也会成为受害者,但律师这层身份,让律师自己在对上素人的维权里,反而在舆论上处于劣势,因为大众的观念里,律师是吃法律饭的,在公检法还能没那么几个人脉?要是律师胜诉了,那没准是靠关系赢的!

    宁婉一想起这,就有些无语地吐槽起来:“可得了吧,现在整个法律体系越发规范了,法官还怕律师碰瓷是熟人被拉到网上批判呢,恨不得避嫌避得干干净净的,有点什么就立刻申请回避,我们律师哪里有那么大的能耐。”

    可虽然事实如此,大众并不这么觉得,因此陈烁这事,起诉并不是最好的方案。

    傅峥对此也很认同:“我倒是觉得,这案子里应该确实存在第三人,把狗给扔下去或者驱赶下去了,因为正常情况下宠物狗不可能在没有外力的干涉下跑上楼跳楼,或许可以从别的角度思考下,那栋楼里是否当天有小孩追赶过狗?有时候小孩子没有轻重,狗惧怕躲避之下坠楼也不是没可能。”

    宁婉点了点头,或许可以再找陶杏沟通下,问问是否小区里有小孩平日里对她的狗追逐过。

    两个人因此折回了陶杏家门口,结果也是巧,竟然又撞见了陶杏和她前夫夏俊毅在门口拉扯——

    “夏俊毅,都说了,别找我了!起诉离婚第一次不判离,那我等半年后再起诉第二次,现在也已经分居了,我对你没感情了!不想和你过了!”

    这婚显然是陶杏想离,因为夏俊毅脸上写满了哀求:“陶杏,我们之前感情一直很好,结果你突然说感情破裂了一定要离婚,你要有别的喜欢的人了,我放你幸福,可你并没有,而且我知道你这几年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又和个斗鸡似的,有什么压力你说出来?咱们是夫妻,一起扛就行了,你这样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住……”

    “我没一个人住!我有多多!我不想生孩子!多多就是我的孩子,我和你过不到一块去,听明白了吗?”

    夏俊毅还在恳求:“陶杏,你冷静点,是生孩子这事给你压力了吗?可孩子我们不急着要,什么时候想生都听你的,生一个生两个都你说了算,我对这些不强求,孩子跟你姓都行,你要关于生孩子这事有什么不满意的直说就行……”

    夏俊毅的姿态放的很低,显然是对陶杏有很深的感情,也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被离婚,只是不论他多么渴求,陶杏却是打定了主意拒绝沟通,把人就往外赶,而陶杏的狗多多也又一次冲着夏俊毅狂吠了起来,要不是陶杏拉住,甚至凶相毕露到想要扑到夏俊毅身上撕咬般冲动。

    夏俊毅见陶杏油盐不进,也是一脸无奈和心酸,只能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是我刚去买的土鸡蛋,还有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还给你买了几件衣服,不知道你喜欢不?反正随便穿穿,东西我给你留下了,下次再来看你……”

    夏俊毅说完,才颇有些落魄和憔悴地转身离开了。

    而他一走,原本剑拔弩张的陶杏也沉默了下来,她也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委顿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灰败颓丧的茫然,宁婉很细心地发现,虽然想要努力抑制,但陶杏的眼角微微有些发红,带了点泪光。

    她很快注意到了宁婉的打量,憋回了眼泪,重新板起了脸:“宁律师,如果又是为了狗的事就别找我了,我自己这事都忙的焦头烂额,没闲心管别的。”

    也大约是还有些尴尬,陶杏伸手摸了摸多多的脑袋,低声埋怨道:“你也真是的,还好没出事。”她看着狗,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语气低沉道,“都说动物通人性,以前你这么喜欢他,他一回家就恨不得扑人身上去;现在我一提离婚,你也变脸了,见了他就狂叫一通,也不知道你这叫有良心还是没良心……”

    陶杏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夏俊毅,本来也是她下意识的随口一句,然而说者无心,宁婉这个听者倒是有意上了。

    “陶女士,多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夏俊毅态度大变的?你能好好回想一下吗?真的是从你提离婚开始分居开始的吗?”

    虽然这问题完全不相关,但陶杏被这么一问,倒是愣了愣:“好像也不是,我们分居一段时间了,一开始夏俊毅也过来想说服过我,那时候多多确实对他还是挺友好的。”

    一讲到这里,陶杏也有些唏嘘:“多多很聪明的,细枝末节里肯定感觉到我和他出问题了,就和孩子似的,爸妈离婚最终还是不得不站队一方……”

    “你仔细回想一下,狗是不是从出了坠楼的事以后,对夏俊毅态度大变的?”

    面对宁婉的问题,陶杏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有什么关系啊?多多对他的态度还能和坠楼联系上吗?”

    宁婉的问题其实并没有明说什么,然而陶杏是个聪明人,宁婉这么一问,她就品出了点味道来,只是她几乎是下意识就回护起对方来:“这不可能的,他很喜欢小孩的,也喜欢小动物,对多多很好的,是个脾气很好很温和的人,他不可能对多多做什么的,当初吴列抢走多多,也是他第一时间追出去的……”

    只是陶杏越是自己往下说,脸上也越是有些难看起来,到最后,她也不愿说了,看向宁婉的眼神也带了戒备和敌意:“总之这事和他没关系!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完,陶杏也不顾礼节径自冷着脸甩上了门。

    只是她虽然不说,她的行为还是进一步加剧了宁婉的猜想,即便确实可能是自己想的有点太野了……

    而几乎是宁婉有些自我怀疑的瞬间,傅峥给出了和宁婉不谋而合的同款猜测,一下子更为坚定了宁婉的想法——

    虽然此前全程并没有多发言,但傅峥显然非常安静地倾听着观察着,他微微皱着眉: “我觉得夏俊毅有问题。”

    诚然狗是通人性的,很多人确实把狗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但即便是小孩,在幼年时期也未必能立刻敏锐地判断出父母已经离异从而对另一方冷淡,更别说是狗了。

    “陶杏自己其实也意识到问题了,她自己刚才说着说着就绝口不提了,她肯定也发现,狗其实真正对夏俊毅态度大变,应该是从坠楼事故发生后。”

    宁婉顿了顿,看向傅峥:“那么这个时间节点就很有意思,狗出事时,夏俊毅正好也在场,还追出去了,那是不是有可能,他其实追到了狗,而狗见是自己另一个主人,也不再挣扎,夏俊毅就完全可以把狗抱着到楼顶扔下去?”

    陶杏的那条狗体型不小,因此能咬伤吴列挣脱,想被陌生人制服并扔下楼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但如果是熟人作案……

    这么一想,好像逻辑都能理顺了。

    宁婉和傅峥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默契——

    诈一诈夏俊毅。

    *****

    当机立断,宁婉就给夏俊毅打了电话,一边开启了同步录音:“夏先生,抱歉打扰您,但我们接到了最新目击者的视频,里面很清晰地显示,是您从楼上往下丢了狗,最终造成了砸伤路人的事故,希望您能配合解决受害者的赔偿问题,否则我们将依法起诉你追责。”

    对话回答宁婉的是夏俊毅渐渐变粗重的呼吸声,但他仍旧没有表态。

    宁婉声音肃穆地继续追击道:“另外,因为您和陶杏女士还是合法夫妻,您如果不进行赔偿,我们也会将这段视频提供给陶杏女士妄图通过她寻求沟通协商……”

    这话一下去,夏俊毅那边明显气氛就不一样了,他语气焦虑地打断了宁婉:“别……别告诉她,我愿意沟通,我、我愿意赔钱。”

    ……

    宁婉挂了电话,算是松了口气,幸而万分顺利的,夏俊毅果然承认了自己扔狗,一听要告诉陶杏,他几乎立刻表态愿意赔偿积极解决这事,只求宁婉不要和陶杏说,因为牵扯陶杏,他比宁婉还急,半小时后,他就赶来社区办公室协商——

    “其实出了这个事以后,我心里一直很自责,也觉得对不起被砸的人,但……但我不敢说这个事,说了,陶杏和我之间就完了,她特别宝贝多多。”

    夏俊毅还是老好人的模样,垂头丧气的,说到这里,也忍不住自嘲了下:“不过现在说不说,我和她之间都完了,这婚,她是离定了,但我……你们说我沽名钓誉也好虚伪也好,我还想在她心里留个好印象……万一以后她有事,我还能去照料照料,但要知道我扔了狗,她肯定是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一旦承认自己扔狗以后,夏俊毅的赔偿态度挺积极:“我就根据法律赔,包括你们同事的医药费误工费,总之你们把账单给我,我都按数额赔了,也向他道个歉,我当初确实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头脑一热就把狗给扔了。”

    夏俊毅很配合地签了相关的协议,事已至此,总算是帮陈烁讨回了他的公道,但宁婉却总觉得事情没完。

    傅峥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在夏俊毅签字时,他问出了宁婉想问的问题:“方便告诉我们,你为什么对狗这样吗?陶杏说你是那种对小孩和小动物都很友善的人,听说狗之前和你也很亲近,为什么会对狗下手?”

    这个问题让夏俊毅很颓丧:“我做完就后悔了,也是鬼使神差不知道怎么的脑子坏了。我和陶杏是青梅竹马,恋爱长跑了十年才结的婚,婚后感情也好,结果她突然就说对我没感觉了,不愿意和我生孩子,要离婚,以后带着狗过就行了,我几次三番求她,她也很绝情,对我不闻不问给足了冷脸,唯独对狗青眼有加,好好的别墅不住,跑来这个以前我们买的小公寓里,就和狗住在一起,而且对狗比对自己还好!”

    “所以你就迁怒了狗?”

    “是,说出来挺丢人的,我觉得她爱狗胜过爱我,我心里挺不平衡的,想来想去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这样,觉得可能是养了狗把她精力都分走了,才不愿意生孩子,那天我来求她别离婚,结果又被拒绝了,本身情绪就很激动,正好她那邻居又追打狗,我就起了这么个念头……”

    夏俊毅说到这里,宁婉也有些了然了:“你想着把这狗正好神不知鬼不觉给处理了,说不定陶杏就能回心转意了?”

    “我总想着有点改变我才有机会,多多要是没了,她肯定需要有人陪在身边,正好脆弱的时候,我就能趁虚而入,没准感情就能修复了。而且狗要没了,她说不定才会发现除了狗,身边其实还有我一直能陪着她。”

    夏俊毅叹了口气:“扔了以后我就后悔了,多多哪里有错?我很爱陶杏,为了她牺牲自己也可以,但这样糟蹋狗,觉得自己也太阴暗恶毒了,这些日子其实我也挺痛苦的,或许陶杏想和我离婚说和我没感情了,也是因为我本质并不是多好的人,也是活该吧。”

    夏俊毅说着说着,眼眶也有点红了:“算了,人心就这样,感情也有保质期,可能确实没什么理由,她就是对我没感情了,我就学会放手吧,虽然以前一直想象和她的孩子会长得像谁,但现在她想离婚,不想和我有孩子,我要真爱她,就要学会放手……”

    人在极度的压抑和情绪激动时常常会冲破理智,做出事后完全不敢置信的事来,夏俊毅平日温吞,但一旦钻牛角尖又被某种情绪裹挟,宁婉相信他确实是脑子发糊才做出了扔狗的行为。

    本来到此为止就好,不论夏俊毅还是陶杏,都没有委托自己来处理这场离婚纠纷,介入他人的感情婚姻纠纷也常常是吃力不讨好,大par的笔试又迫在眉睫,实际应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但宁婉咬了咬嘴唇,还是决定再那么多此一举一下。

    她总觉得,陶杏并不是真的对夏俊毅没感情了,夏俊毅离开后陶杏那发红的眼眶,强忍住的泪水以及下意识的维护都骗不了人,她明明还是很爱他。

    虽然提出离婚的是陶杏,态度坚决的也是她,然而宁婉却觉得,陶杏像是要借离婚为缘由拼命把夏俊毅往外推,反倒是看着像有什么苦衷。

    而陶杏的精神状态显然也有些令人担忧,宁婉几次和她接触下来,发现她情绪变化非常大,有时候颓丧自闭般不愿说话,有时候却是情绪亢奋,非常容易被激怒,几乎一点就炸。

    宁婉向夏俊毅确认了下:“陶杏平时情绪就这么大起大落吗?”

    果不其然,夏俊毅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也坦言陶杏是向自己提出分居离婚前才变成那样。

    如此又和夏俊毅聊了一些细节,宁婉心里大概有底了,自己的推测八成没错,陶杏怕并不是因为想离婚才情绪大起大落,或许反而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离婚,心理压力巨大之下才有了躁郁症一般的表现。

    宁婉看向夏俊毅,语气郑重而认真:“你如果愿意,我有个办法试一试。”

    夏俊毅显然只要有一丝希望,都想要挽回自己的妻子,等他耐心听完宁婉的方案,虽说有些迟疑,但最终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还是决定破釜沉舟最后试一试。

    “行,我也算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吧!要是这样都不行,那我就死心了!”

    *****

    一旦征得了夏俊毅的同意,宁婉一分钟也没浪费。

    社区律师办公室里有一间杂物间,并不起眼,不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宁婉让夏俊毅就躲在了这杂物间里,然后把杂物间的门虚掩上。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了傅峥:“那我准备打电话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傅峥点了点头就往门外走:“好,我会注意看时间,到点了才进来。”

    三个人安排妥当,宁婉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通了陶杏的电话:“陶女士吗?你好,我是宁婉,关于多多的案子,我们这里找到一些新的细节证据,这案子可能和夏俊毅有关,因为你也是这案子的当事人,觉得有些事你也有必要知道。什么证据?抱歉,事情比较复杂,证据也很多,不太方便在电话里讲,你方便的话能直接到我们办公室来吗?”

    果不其然,只要一提夏俊毅,陶杏几乎是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就赶了过来,而为了避免她带着狗一起来,宁婉特意关照了下说社区办公室里不可能带狗,以免多多一来嗅到杂物间里的夏俊毅一下子狂吠把人给暴露了。

    “宁律师,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老公他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他不可能伤害多多!他是个很好的人,我们认识结婚这么久,从没凶过我,脾气好为人温和……”

    宁婉还一句话没讲,陶杏就倒豆子似的维护着夏俊毅辩驳起来,情急之下,她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她提起夏俊毅下意识说的就是“老公”。

    “高空坠狗的事和他没关,他那天只是正好路过……”

    宁婉自然演戏是要演足的,她板着脸严肃道:“你心里可能也已经意识到了,不愿意承认罢了,但我们收到了小区别的住户正好拍下的视频,视频里就是夏俊毅在楼顶,而且夏俊毅自己……”

    陶杏自然要继续为夏俊毅说话,宁婉悄悄看了眼手机,时间差不多了——

    “啪”的一声,也是这时,门口传来了门被用力推开的声音,傅峥脸色难看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

    “宁婉,陈烁情况不太好。”他的声音肃穆而自带低气压,“说他突然颅内出血,整个人现在陷入昏迷,已经去抢救了,之前被砸看来还伤到了别的地方。”

    宁婉当即站了起来,连手边的水杯都打翻了,脸上露出了仓皇和恐惧:“怎么……不是说只是外伤吗?突然就这样了?”

    “已经通知父母了,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医生说他可能是要不行了……”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陶杏一听陈烁的情况,当即整张脸也白了,她不傻,知道陈烁如果只是外伤,那么扔狗的肇事人不论如何也就是个侵权责任,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即可,但一旦陈烁死了或者重伤,那这个案子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也是这时,傅峥看向宁婉开了口:“如果陈烁真出事了,那这案子就是刑事案件了。如果陈烁只是之前骨折的情况,那伤情鉴定最多也就是轻伤,所以扔狗的人也不属于犯罪,但如今陈烁情况危急,这就不是简单的高空坠物侵权案了,而是过失致人重伤甚至过失致人死亡的刑事犯罪了。”

    傅峥的脸色肃穆,看起来非常有压迫感,声音低沉眼神充满威压,要不是宁婉知道这都是在走剧本,恐怕也要信以为真。

    他这番话下去,陶杏果然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有些语无伦次了:“那、那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移交检察院公诉了,夏俊毅这是触犯刑法了!”

    “可他不会这么做的……他可喜欢小孩还有小动物了……”

    “自欺欺人有用吗?”宁婉步步紧逼道,“我刚才还没说完,夏俊毅自己已经承认扔狗了,也和我们做了坦白……”

    在陶杏不敢置信的目光里,宁婉简单却重点分明地讲述了夏俊毅冲动扔狗的真实理由。

    “不管有怎样的情绪和苦衷,他扔狗自然是不对的,所以甚至不敢面对你和你坦白,但我想不论作为夏俊毅目前的法定妻子,还是作为多多的主人,你都有资格知道真相。”

    陶杏的情绪本来已经紧绷到极点,傅峥突然出现带来陈烁急转直下的情况打得陶杏措手不及,如今再听到宁婉说出夏俊毅扔狗的缘由,整个人的伪装终于彻底崩溃——

    “他怎么这么傻!我想和他离婚完全是为了他好,我这种人有什么好值得挽留的!”

    陶杏此刻泪流满面:“我们结婚好多年了,他喜欢孩子,一直想有个自己的孩子,结果备孕几年都没怀上,那天我也是突发奇想去医院做个检查,结果查出来自己卵巢早衰,这辈子都不可能怀孕了。”

    原来如此!

    “可为什么不说出来沟通?夏俊毅那么爱你,或许比起孩子来,你更重要啊!”

    “是,我知道我说了,他一定不会离开我,可我不想这样,他太好了,正是这样,我不希望他留有一辈子的遗憾,也不希望他为了我和他爸妈闹得不可开交,两个老人是肯定不能接受一辈子没孩子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他,我宁可这样离开他,让他恨我也好,恨了才能忘,忘了才能开始新生活……”

    “傻的不是我,是你啊!”

    夏俊毅推开杂物间的门,同样泪流满面:“你才是傻,结婚一定要有孩子吗?孩子是挺好,但其实养养也很辛苦,还占时间,我现在改主意了,觉得人一辈子为自己活就挺好,丁克也很好,至于我爸妈,你管他们干什么?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难道还听我爸妈的?这是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

    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不再需要宁婉和傅峥,两个人便也默契地退出了房间,宁婉走时还挺贴心地帮陶杏夏俊毅带上了门。

    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沟通和解释清楚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也会体面而完美地解决后续的所有事宜。

    而一旦陶杏和夏俊毅重修旧好搬回别墅,多多就也不用再住在悦澜这个小公寓里了,吴列怕狗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出了办公室,宁婉才终于松了口气,此刻室外阳光灿烂,像极了宁婉此刻的心情。

    陈烁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恢复得很好,后天就能出院,刚才一切不过是宁婉想出来的“剧本”而已。

    只是此前向傅峥和夏俊毅托盘而出自己的方案时,宁婉本以为傅峥或许会反对,因为高空坠狗案其实已经能够结案,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已经算是真真切切的多此一举了,但傅峥没有,他全程非常安静地聆听,最终也非常配合地准备完成这个方案里属于他的那部分工作。

    团队工作并不是每次都能默契而彼此认同的,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两个三观和想法完全相同的人,对工作方案有意见或者争执都是有可能的,但宁婉没想过傅峥给予自己的是全力的配合,而宁婉明明才结束了好几个差点就出差池的案子。

    “虽然我是你的带教律师,但是如果我在办案时用了你不能接受的方案,或者走了你不认同的思路,你不用碍于上下级的情面就忍耐,做好律师工作本来最重要的就是独立的思辨能力,以后如果有不同的意见,甚至说不想参与某个案子,都是可以直接和我说的。”

    宁婉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想和傅峥说,她不希望让傅峥因为才婉拒了自己的表白,害怕被打击报复,就在工作中更害怕自己的迁怒而变得小心翼翼,对于他不想做的事也只能配合。

    宁婉觉得应当标明自己的态度,她委婉道:“你可以放心,你工作上合理的诉求我完全会尊重,绝对不会带上自己的情绪,夏俊毅这个案子我知道我又多此一举了,刚才那些事看起来都很多余,你下次要是不想参与的话完全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不敢开口……”

    “我没有不想参与。”傅峥却提前打断了宁婉的话,他看向宁婉,“我没开口是因为我对你的决定没有意见。”

    “你真心支持我那么做?”

    此前舒宁案、蔡珍案,要不是运气好能化险为夷,一个让当事人撤销了投诉,一个则因为那位大par介入惩处了金建华,宁婉的多此一举或许真的不仅会影响自己的职业前景,也会影响傅峥的,正常人总会趋利避害,不愿意总为这些多余的事冒险也很正常。

    然而傅峥却再次给了宁婉肯定的回答,他黑亮的眼珠看向宁婉,语气温和:“我是真的支持你那么做。”

    傅峥顿了顿,低下头:“但我有时候确实希望你不要再做案子结案以外的事。”

    明明是宁婉自己让傅峥坦白,鼓励他可以说出自己意见的,然而真的听到傅峥这么说,宁婉心里却有些难以形容的难受,她忍住了难堪,移开了眼神,不希望傅峥尴尬,因此佯装自嘲的语气道:“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热情和多管闲事……”

    “没有。”傅峥抿了抿唇,“你能在社区坚持下去,能做好社区律师的工作,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你很容易产生共情,也因为这样,你对即便不是自己分内的事,也会很热情,会主动去介入,但我从没觉得这是过分热情和多管闲事。”

    傅峥的语气认真:“我从没觉得这样不好。”

    “很多时候人文情怀或者说人性往往在于一些常人看来多余的事上,就像《辛德勒的名单》里一样,辛德勒作为德国人,在纳粹迫害犹太人时完全是事不关己的,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但他做了,甚至为了做这件事付出很多牺牲很多。有些人看来,这可能很蠢,完全不是自利的行为,但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或许很多时候还有人在做这样‘蠢’的事情。”

    傅峥温和地看向宁婉:“你的热情,还有你自己眼里多余的事,从来不多余,也不逾越,不过火,不自利,有时候还会给自己惹麻烦,但对这个世界来说很重要。”

    宁婉几乎是当即不好意思地开始反驳:“没有,我根本没法和辛德勒那种行为比,我做的事太小了。”

    “可从来都是微小和平凡组成了伟大。社区律师的工作很小很小,在个案里看,可能对整个社会的推动都是微乎其微,但你每一次‘多余’的工作,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人生。”傅峥朝宁婉笑笑,“我记得很清楚,这还是你和我说过的话。”

    “那你为什么希望我不要再做案子结案以外的事?”

    宁婉这个问题下去,傅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我有时候希望你不要再做案子结案以外的事,并不是出于对你性格的意见,我对你的性格没有任何意见,我这么希望只是出于自己的私人意见而已。”

    傅峥这话倒是把宁婉给说懵了:“嗯?”

    这下傅峥不仅眼光移开了,连侧脸都微微别开了,像是要躲避宁婉的注视,然而他的声音却很郑重:“共情是很珍贵的能力,对那些受伤害或者遭遇困境的人来说,正因为你有共情,才能向他们伸出援手,才能主动去揽下烫手山芋一样的案子,才能去做‘多此一举吃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很多时候,共情对别人是好事。”

    “但对拥有强烈共情的人本身并不一定是好的。”傅峥抿了抿唇,声音微微轻了下来,“因为共情是会受伤的。”

    他垂下了目光:“我不希望你受伤。”

    宁婉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然而她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她的心间洋溢着某种明媚又光明的实质化的愉悦,然而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太过快乐,因为理智告诉她,傅峥已经拒绝了自己,他这样说或许只是为了展示友好。

    只是即便这样告诫自己,宁婉内心还是忍不住起了波澜,她甚至心里有些赌气地埋怨起傅峥来,既然拒绝了自己,为什么又要说这么暧昧的话。

    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宁婉移开了视线,她胡乱地转移了话题:“啊,我想起来今天樱桃限时特价!时间不早了,我先赶紧去买了!”

    宁婉说的时候没觉得,但话音刚落心里就懊悔不已,自己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还转移话题呢?结果怎么转移到樱桃上了!自己就算喜欢吃樱桃,也不能老提樱桃啊!傅峥都拒绝自己了,他肯定不想再提到什么樱桃!

    她生怕傅峥以为自己提及樱桃是在暗示什么,赶紧就想逃离现场。

    结果自己都这么注意避嫌了,另一位当事人傅峥却完全没有这个意识,他还在看着宁婉微笑,黑亮的眼睛盯着宁婉,认真到都有些深情的错觉:“我和你一起去吧,水果买多了拎起来也很重,我可以帮你一起拎回家。”

    ???

    这男人怎么回事???

    明明拒绝了自己,如今竟然还这么云淡风轻地给出这么暧昧的互动???不知道自己这种刚被拒绝的人会更不容易走出来吗?

    这合适吗?

    宁婉抿紧嘴唇看向傅峥,想从他英俊的脸上看出一丝端倪,然而对方除了继续保持该死的英俊之外,并没有一点破绽,看着自然到简直天-衣无缝……

    宁婉一瞬间既狐疑又混乱,难道自己一直以来看走眼了?傅峥不仅不是个傻白甜,反而是个高段位的白莲花绿茶?

    你很好但我们不适合,我只是把你当朋友???

    披着傻白甜的外衣,先对自己的示爱视而不见,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然后吊着自己当备胎???仗着自己喜欢他,这么若即若离藕断丝连的,不让自己彻底失望,总是关键时刻给点希望,好让自己为了讨好他在工作中不自觉给他一些便利和关照?

    宁婉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但下意识觉得,感情这种事,一定要掌握主动权,切忌被人拎着鼻子走。

    她决定远离傅峥,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于是移开视线,婉拒道:“不用了吧,我自己去就行了,我只准备买一点,不会很重,你忙自己的去吧。”

    结果傅峥这人似乎听不懂暗示似的,他镇定而自然道:“也不只是帮你拎东西,我自己本来也要去买点水果。”

    他看了宁婉一眼,然后又露出了犯规一般的笑:“不是樱桃打折吗?正好也去买些,上次你买给我的很甜。”

    哦……

    这样啊……

    宁婉第一时间被傅峥的笑晃得有些恍惚,以至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到真的和傅峥一起去买了樱桃,傅峥一路帮自己拎着送自己回了家,然后两人告别,等自己一个人静下来,宁婉才品出了不对来。

    自己买给傅峥的樱桃很甜???

    那玩意儿明明酸的自己牙都要掉了!

    傅峥是年纪轻轻味蕾坏死吗?

    等等……

    宁婉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傅峥会不会压根没有吃自己的樱桃,他会不会压根没回过悦澜社区的房子里,以至于根本就没见到自己用樱桃摆出的爱心?因此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暗示,以至于如今做派看起来如此白莲花绿茶???

    但他为什么骗自己吃过樱桃了?按照他这不知情的模样,怕是接连这么几天都没回过家,那他住哪儿去了?

    宁婉的心里冒出了一堆的问号,这下觉得越看傅峥越可疑了。

    只是同时,宁婉内心又完全不合时宜隐秘地雀跃了起来。

    傅峥大概率根本没吃樱桃也根本没看见樱桃爱心,那么他是不是也并没有拒绝自己呢?

    自己竟然还没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