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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抗争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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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天成知道那个旧庙离自己的粥铺很近,立即定下了。他领张石去看,外观完全是老家的建筑,推开大门,是两进的院落,左右有门房,隔着天井是正堂,正堂分左中右三间,中间还有个香案,因为没有人气,到处是蜘蛛网和灰尘。张石很满意,说:我可以睡门房,正堂三间正好可以分三个班上课。

    他们立即动手打扫。香案就当讲台,课桌椅怎么办?张石说可以贴出布告,让孩子来读书的,自己带把椅子,课桌嘛,欢迎大家捐出自家没用的桌子,另外,咱们买点木料,请人来打。天成说要是不求那么精细,我也会打,粥铺里那些桌椅不都是我自己打的吗。张石说,我怕叔太辛苦。天成说不辛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给自己干活,心里痛快。

    接下来,请了木匠来庙堂里做活,天成和张石也帮一手。做了三块大木板,张石要求面要鉋得很平很光滑,然后他自己刷上墨汁,来回刷得很匀。天成问这是做么用,张石说这是写字的黑板。天成又问:黑板是啥?张石说:先生给学生写字就写在黑板上。天成还是不明白:黑墨墨的一片,怎写?张石说:用白粉笔写,洋学堂都这样上课的。天成才想起张石从棉兰买回墨汁和白粉笔原来是有大用处,他说: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洋学堂是咋样的,等开课了,我也来听课。

    晚上,张石在天成粥铺的桌面上铺开蜡纸,在油灯下用刻笔在钢板上刻写,一家人全围着看,问:这是写么?为什么要这样写字?张石说:这是刻写教材,就是给大家上课用的课本。他每晚都这么刻写,刻了许多张后,就把一张蜡纸放在白纸上,倒上油墨,用刷子匀匀地从上刷到下,蜡纸一拿开,下面的白纸上就印下字了,大家才明白过来。

    望洋帮着拿走印好的纸,张石吩咐:油墨没干,得一张张摊开。桌面上全摆满印好的纸,大家帮他数着,张石说够了,今晚印的够儿童班的课本了。他再把蜡纸上剩余的油墨小心地刮下,刮进油墨桶里,说:油墨不好买,也花钱,得省着用。

    印了几个晚上,他把印好的根据内容分开、折好,叠成一摞摞,对大家说:这就是课本了。

    一切都从简便省钱着手。几天后,集市里、旧庙门口贴出了布告,人们都围着看,认字的就读出来给大家听:

    敬启者:本地即将开办中华学堂,地点在旧庙,设儿童班、少年班、成人班

    和职工班,儿童班和少年班每天上午上课,成人班和职工班下午和晚上上课,各

    人可根据情况随时来上。欢迎愿意读书的华侨子弟从即日起前来报名,学费每人

    每月一仙。本学堂已获得甲必丹认准。

    教课先生张石启

    这是岸东的大事,人们沸腾起来,互相奔走相告,议论着:学费一仙太便宜了,那个荒废多年的旧庙怎能当学堂呢?心急的人立即来旧庙问个真切,还要看看这位教书先生张石的摸样。

    来到旧庙,大家吃了一惊:破旧的门房、天井、厅堂,到处都变得干干净净,大门口挂上一块不大但是很醒目的木牌,上写“中华学堂”几个大字,正堂摆了几排简单的课桌椅,正中央的墙上挂着一块黑漆漆的大木板,人们也不懂那是做么用。门房里走出一位三十来岁的人,面目清秀,面生,想必就是教书的先生张石了。他笑呵呵地招呼大家:是报名的吗?欢迎,欢迎。

    人们像是问他,也像是自我回答:真办学堂了。接着便七嘴八舌地说:怎没露风声呀?先生早说,我们也能帮一手,大家出钱出力,办学是大家的事,众人拾柴火焰高。又问还缺什么,谁家有的都可以拿来。

    张石没想到大家的热情这么高这么支持办学,说课桌椅还不够,有人说我家有,放着也没用,我去搬来。集市上棺材铺的老板也说,我有现成的木料,办学堂缺桌椅,用我的木料就成。

    这个搬来一把椅子,那个搬来一张桌子,正堂两边便摆了几排样式不同的桌椅,因陋就简,谁都没意见。棺材铺的老板拿来一些木料,再打几把桌椅就够了。人们还说:每月学费只收一仙,太少了。有的说:我给孩子交一达连(talen,二角半)。有的说:随意交,有能力的,多交好,先生教学也得吃饭呀,再说还得交房租呢。

    一些成年人问,自己目不识丁,还能学吗,张石说当然可以。有矿工知道消息也来问,收不收矿工,张石说,收。他们说:我们一个月只休息两天,上课没准点,咋办?张石说:什么时间来都可以,矿工学费优惠,可以不交,随时来听课都欢迎。矿工又问:那我们学些什么?张石笑着说:学对你们有用的。

    人们提出各种问题,他都一一回答,说:大家来上课就知道了。

    成记粥铺白天来吃粥的人也在议论学堂的事,问天成:办学堂这在岸东是头一回,能成吗?又问这位张石先生是哪来的,靠谱(靠得住)吗。天成的回答是肯定的,大家信得过天成。晚上,天成一家人也议论同样的话题,望洋说:爹,我也要去上成人班,店里就让你多关照了。

    天成应了下来,读书是好事,作为老人理应支持。他想了想,说:我想把大望大洋的名字改一下,把“大”改成“远”,你们读书了,要看得远些,将来得有出息,叫远望、远洋,这个大名更有意义,你们看怎样。大家拍手称好。两个孙子说:明天报名我们就用大名了。

    中华学堂开课了。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来了,孩子们的家长也来看新鲜,连甲必丹也来表示祝贺。不知是谁在门外点燃了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更添点喜庆的气氛。

    张石让孩子们在庭院排好队,孩子们感到很新鲜有趣,有的嘻笑,有的前后左右的看。张石先讲课堂纪律,以后听见铃声就要坐好,把纸笔和课本放在桌面上;上课时不许走动,不要左看右看,要提问得举手;铃声响了才可以下课,下课休息可以去解手。最后说,咱们有男生有女生,有大的有小的,谁都不许欺负人,学堂里以学习好关心别人尊敬长辈为荣,学期末要考试,成绩优秀的给予奖励。

    他按学生年龄分成儿童班和少年班,一个班在正堂上,一个班在旁边上,排好座位。他说,坐要端正,趴着坐以后就变罗锅,他还学罗锅的样子,大家都笑了。他把课本、纸和笔发给每个孩子,说:这些是学习用具,要爱惜,不要乱涂乱画,课本很难买,有这样的课本是很不易的,大家要努力,要勤奋,我们的父辈都是勤奋努力过来的。还教大家写字的姿势怎样才正确。他一人在两个班跑动,在这个班的黑板上写几个字,教大家写,就到另一个班,在黑板上写几个字,教大家念,两个班倒着教。少年班的进度比较快,儿童班教写字比较慢,一笔一划和笔顺都让孩子们跟着写。

    有些家长站在一边看着,三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让张石安排得妥妥当当,每一个都能听他的话,他们悄悄地说:这个先生行,新学堂跟私塾就是不同。

    下午的成人班吸引更多人来看,看的人比报名的还多。张石知道大家是好奇,有的是怕人笑话,先看看再说。

    张石先念一段剪报上的文章,那是星加坡华侨日报刊登华侨捐款支援祖国抗战的消息,每个人都听懂了,只是不认字。张石在黑板上写下“南洋華僑抗日捐款”几个字教大家认,他们很快就学会了,接着张石把每个字伸展成相关的字,“南”伸展成“东西南北中”,又组成“东洋”“西洋”“中国”;他讲解“东洋”指日本,就是“九一八”侵略中国的日本,他们还发动“七七”卢沟桥事变;“西洋”有英国、法国、荷兰等国,鸦片战争之后,这些列强都来瓜分中国;有人打断说:荷兰就是红毛,在这里开锡矿的红毛。“華僑”伸展为“中華”“中國”“華人”、“僑民”“僑生”等詞;“抗日”伸展为“抗戰”“抵抗”等詞。張石觉得成年人理解能力强,用速成法和连词法教,效果果然很好。大家劲头很高,说第一次上课就学会十几个字,还知道了没听说过的大事,这课上得太开眼界了!那些旁观的纷纷坐下来听讲,也跟着学。

    课后,一些人问张石:先生,我还没报名,可以加进来吗?张石欢迎他们,这样,成年班的人数一下就增加了很多。

    专为矿工开的职工班两个星期开一次课,这样,矿工可以把休息日安排在那天。最初来的人不多,张石也是念华侨日报上调查契约华工的生活情况的文章,他们一下情绪激昂起来,说:还有人替咱们说话?咱们自己都不知道。张石教他们认的字,他们很快学会了。后来,职工班的人数一次比一次多,要加椅子才够坐。

    天成本来很想去听课,可是他得留在店里关照,而且两个孙子也上课,他也得多花功夫打理菜园,这样,他就没去听课了。心想:让下一代多学点,比自己学更重要。他也高兴地在家打理。

    岸东办了学堂后,人们见面谈话就多了一个话题,总会互相问:你的孩子去学堂读书了吗?或者问:你怎么不去成人班听听先生讲的课呢?先生的课可真让人开眼界啊。华侨对文化人一向很尊敬,在街上遇到张石,尽管不是学员,也总是点头问候。

    天成跟张石说,你整天的忙,哪有时间再自己做饭,就在我那里吃,走几步路就到。张石答应了,说:我得交饭费给你。天成生气了:你还跟我算什么饭费!多你一人吃也多不到哪去,你是为大家的,你叔我心里高兴。张石说:叔你和望洋也是一年到头的辛苦,种粮食也不容易。天成说:唉,这对庄家人都不算什么。你要是有点钱,捐给抗日就行了。我在老鲁那里呆了几年,你们做的事我明白,我是粗人,我帮不了什么,给你做顿饭不是费力的事,连这你都不让我做吗?这样,张石就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学堂了。他知道,办学的目的是唤醒民众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自尊,这才是最重要的。

    邮差给天成送来一封信,天成奇怪怎么会有信给他,看看信封上写的地址是:勿里洞岸东集市街尾成记粥铺张天成收,这些字他都认得了,是写给他的,没错。谁会写信给他呢?正纳闷着,撕开封口,看到写的是:

    二哥:我按时给你寄去报纸,收到没有?家中较忙,我暂不能去你那里,你

    在外要注意冷暖。勿念。

    芸

    哦,这是子芸写给张石的信,咳,我怎么拆了呢!天成连忙去找张石,解释了半天。张石说;不要紧,信是写给你的,你当然可以拆了。这是我和子芸约好的,写给你收比较妥当。

    天成说:我知道了,以后再有信,就是你的了。子芸惦记着你呢,她是个好姑娘,你别辜负了她的心意。张石故意说:叔你想到哪儿,不过是几个字,问候而已。天成说:别瞒我了,你们要是在一起,叔我高兴着呢。张石说:现在为时还早,她那儿也离不开,以后再说吧。天成说:你也不小了,该成家了。怪我在星加坡没多留意,不然,我就跟老鲁说,让子芸一起来这,你也有个帮手。张石说:叔,这事不能由我们自己作主。

    天成点点头,明白张石不是一般老百姓。

    张石把信迭起放进上衣兜里,忙到晚上睡觉前才想起来,又拿出来细读,虽然只有几句话,他却读出了其中的深情和关怀,只觉心潮澎湃,心头感到热乎乎的。他拿出纸笔,回了封信:

    芸妹:报纸都收到,对我很有用。学堂已经开课了,很顺利。开了四个班,儿童

    班、少年班、成人班和职工班,每个班都很满。你就留在大哥身边,我放心。这里有

    叔安顿好日常起居,一切都好。

    二哥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对情侣就这样用鸿雁来往,而且只能用最简单的文字来表达心里的千言万语和思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