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 > 第79章 算有遗策

第79章 算有遗策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来者是客, 虽然封如故也是客居此地,却不妨碍他摆出一副主人家的架势,将桌案上摆放的罗扇懒懒摇上几下,道:“丁宗主既然来了,不妨坐一坐,吃一杯凉茶吧。”

    丁酉不坐也不饮, 一只独眼兀鹫似的盯准封如故。

    亲眼见到这人, 他先前看似荒谬的猜想,如今看来,竟是有了七八成的可靠。

    不过, 凡修为较低之人,难窥高位之人的玄虚深浅,是以封如故只需伶伶仃仃地往那里一站,仅凭一个“云中君”的虚名, 便能压得人对他生出七分敬意来。

    他可是封如故, 谁都会不自觉地将他的修为往高里猜去,越猜越是心惊,越猜越觉得自己毫无胜算。

    即使是心中对封如故的修为有了些许猜测的丁酉,看封如故这么不躲不避,毫无惧色,也暗暗攥着一把冷汗, 唯恐自己误闯了一场请君入瓮的戏码, 做了那倒霉的瓮中鳖。

    看丁酉不吃敬茶, 封如故便自顾自斟了一杯。

    过了几道水的茶叶, 泡出的茶汤已不见澄澈。他将茶水在杯中转了几转,叹道:“今夜访客真多,茶色都给泡没了。”

    丁酉并不想在此和封如故消磨时间,怕是夜长梦多,但他又着实被封如故的姿态唬得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堵在门口,用高大身形将屋外所有光线隔绝,营造出一番压迫十足的气氛:“封道君,劳驾同我走一趟吧。”

    封如故一语道破他的焦虑:“宗主很急吗?”

    丁酉竭力装作悠然自得的模样,压下满腔心火,强笑道:“封道君还不曾回答我的问题。丁某在外等候许久,始终不见封道君开门接客,不知是何原因?是道君心有丘壑,知道丁某等在门外,还是……力有不逮,难以察觉?”

    封如故神情淡淡,心中诸般念头却是急转如电。

    青阳山位于青冈之南,面积广袤,道观千顷,着实不小。

    丁酉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目前,青阳山除了他们一行人,丁酉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问路的活人,而他却能在数以百计的殿宇楼阁中寻到自己所在之处,着实蹊跷。

    从今晨起,丁大山主依计封山,将丁酉遣入青阳山中的血徒也一并封在山中,丁酉得获消息的渠道该是断绝了才对。

    谁知道在这一天光景里,自己会搬到青阳山中的什么隐秘之处去?

    然而,丁酉在大阵被破后,毫无阻碍,一路直直找到了此处来,便甚是耐人寻味了。

    ……他应该是直奔着自己来的。

    几个转念下,封如故眉尖一动。

    他与丁酉之间,唯一能称得上联系的,是他曾在绝境中,用楔入眼中的银针刺瞎了丁酉的眼睛。

    眼乃灵窍之一,二人灵窍俱破,灵魔之气互渡入体,若是清除不及时,怕是会与体同化,滞留于体内,成为叫人痛苦万分的蚌中之沙。

    然而,这蚌中之沙,或许会在二人之间形成一种微妙的联结。

    封如故灵力魔力俱被七花印封于体内,因此无法察觉这种联结。

    相反,丁酉却能凭借这点联结作为指引,一路寻来。

    想通这一层后,便是豁然开朗。

    如果自己的右眼当真能与丁酉产生微妙联系,那么,丁酉只需踏入青阳山中,便会立时发现,那曳剑而走的“封如故”,实际是假冒的。

    一旦意识到这一层,只要是稍有头脑的人,自然便会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并随之产生疑窦:

    封如故明明与丁酉有不死不休的大仇,为何在设局之时,却叫人顶替于他,自己则隐于幕后?

    就算封如故是特意绕了个大圈子,打算以逸待劳,独身坐等自己前来,那么,若他此刻灵力充沛,又为何会察觉不到他丁酉已经来到了青阳山,且在他的门外隐匿气息、静静注视了他许久?

    想到此处,封如故微微地一闭眼。

    ……他漏算一着,输了唐刀客半子。

    那唐刀客大概早已想到这一层。

    如果丁酉是个无可救药的蠢材,正面入局,撞上常伯宁,唐刀客便能借他们师兄弟之手,灭掉一个为祸正魔两道的巨魔。

    如果丁酉稍有些脑子,那么,他便能借丁酉之手,逼自己自行冲破七花印。

    这两个结局,无论达成哪一个,对唐刀客而言都是好事。

    封如故想,现如今,唯有拖字一诀了。

    不过他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

    丁酉早成了惊弓之鸟,穷途之兽,他不敢在此延宕太久,因此不会有那个闲心同自己嚼舌根。

    ……万一实在拖不到有人来……

    对封如故来说,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再也回不去家。

    打定想法后,封如故重又睁开双目,笑微微地注视着丁酉。

    天知道,丁酉最恨他这副表情。

    十年了,这种含讽带刺的无所谓的笑颜,仍时时出现在他的梦魇之中,害他既是咬牙切齿,又是心惊胆寒。

    封如故有意暗示:“十年来,丁宗主眼里时时有我,实在叫封二感动莫名啊。”

    丁酉听他提到“眼”字,心间一寒,几乎认定自己踏入了一个陷阱,而封如故是特意利用二人之间的这点联结,骗他上门送死的。

    但是,丁酉又认为,封如故若还有灵力,不可能还在这里面对面与他较量嘴上功夫。

    在他心中兴风作浪多年的魔魇,距他不过十尺之遥。

    倘若丁酉猜想不错,此人灵力早已在十年前的重伤中大打折扣,那自己还有何可惧?

    他难道真的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复仇之机?

    思及此,丁酉鼓足全副勇气,定神敛气,冷笑道:“十年来,丁某心中一直笼有一团疑云:封道君这般爱出风头、嫉恶如仇的人,为何会躲在山中,始终不出?今日,丁某便来讨一个答案——”

    “案”字方一脱口,封如故便见一颗乌金珠如电而来,直奔自己的眉心命门!

    封如故眼睛看得清晰,但身体是凡胎之态,滞重异常。

    看见了,却躲不开!

    他步履仓促一闪,眼见那乌金珠即将逼命之际,一团透明的阴邪之气陡然在封如故眉心聚集。

    谁想,一点寒芒先到,将毒珠一剑劈作两半!

    丁酉见到封如故狼狈退避之态,便已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封如故废了。

    真真是废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封如故,封道君,如今恐怕连个身强力壮一些的农户都打不过!

    这实在是一件太值得庆祝的喜事了。

    丁酉捧腹狂笑之余,也没忘记处理那个身后的小小麻烦。

    他转过身去,看向那名仗剑立于中庭、面容俊俏年轻的道门后生,冷笑道:“才刚结丹不久,也敢跳到我跟前来?”

    因为不清楚云中君这边是否计成,听到丁酉到来,关不知也强压一腔热血,不敢轻易露面。

    他知道自己不大聪明,索性就不跳出来坏事了。

    但他听着听着,却觉得情形不大对。

    ……此事似乎并不在云中君的计算之内!

    他不肯再龟缩屋中,翻身跳窗,恰好看见丁酉袖中滑出一枚乌金珠。

    他见之骇然,长剑出鞘,一道剑意横斩而去,才堪堪将那飞至封如故眼前的乌金珠砍作两半。

    此剑险之又险,甚至削落了封如故的一线发丝。

    关不知既已出手,便知道再无回头之路,死死咬唇,也压不住狂乱心跳。

    他一眼便看得出来,这姓丁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他是螳臂,是蚍蜉,但他的心性,不容许他躲在暗处。

    关不知站直膝盖,朗声道:“青阳山关不知——”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凌空遭了一记重击,从中翻折,向后倒飞而去,砸倒了一盏银人灯。

    关不知咯出一口鲜血,手中长剑亦是应声坠地。

    丁酉厌烦地瞄他一眼,拂一拂袖,像是打发走了一样叫人厌憎的垃圾:“滚远点儿。”

    发落了这不知好歹的小道,他一步跨入了主屋中,独眼里只剩下封如故受了那阵邪风侵袭、扶桌低喘时苍白的脸色:“这里,有我和封道君便足够了。”

    言罢,他抬起手掌,蕴上一点气力,朝他胸骨处荡袖拍去。

    即使封如故本能地抬掌应挡,丁酉也全然没放在心上。

    他有很多帐,要同这位昔日的仇敌叙一叙呢。

    ……

    罗浮春心里同封如故赌了一口气,脚底愈加生风,一路赶至青阳山南麓。

    此地早被血雾笼罩,云影绰绰,雾气将厚重云层里艰难透出的一线皎月染成猩红之色,天色狞厉,像是野兽利爪抓破天幕,洇出了鲜红的血来。

    此中煞气纵横,正是恶战之地!

    “师伯,我们来助你!”

    见常伯宁身影隐没在血宗气雾之中,时隐时现,罗浮春怕他独木难支,扬声唤了一声,立即拈诀避毒,冲入雾中。

    桑落久紧随其后。

    常伯宁并不难寻。

    他一袭缥衣,发带逸扬,在浓郁血雾间格外醒目。

    花谢花飞,伴身而绕,血雾落身,不沾分毫尘浊。

    这等绮丽之景,却翻生出一番叫人头皮发麻的戾气。

    踏莎剑法,向来是留名不留命。

    万千花瓣直作刀羽,供他驱使,常伯宁指尖藏蕴剑气,一挑一抹,便有数十片茉莉花片应召而来,雪白光烁掠过,一颗头颅便险伶伶地飞了出去。

    得以近距离看到踏莎剑法之威,罗浮春体内寒气与热气一道顶着喉咙口直往上冒,然而心中也有些奇怪。

    ——在剑川时,师伯曾与如一居士试剑,那时的剑意与剑气,与此时不很一样。

    常伯宁本也想模仿归墟剑法的,然而直到与魔道交上手,他方惊觉,对方来势汹汹,且极为难缠,单是模仿如故的归墟剑法,自己根本无法应付。

    挥散了大片带血的落花,常伯宁回首,见是罗浮春等人到了身侧,心不由狠狠一悸:“你们为何在此?!”

    罗浮春耿直道:“我们来助师伯……”

    常伯宁急了:“那你们师父呢?谁来看护?!”

    “……师父?”罗浮春有些懵,“师父何须人看护呢?他留在客居里了啊。”

    常伯宁心脏骤然一阵紧缩,恰逢此时,一具皮肉尽腐的尸身张开双臂,穿过迷雾,直向众人扑来。它眼珠子雪白,瞳仁早被一层浓浓白翳蒙上,嘴角一路腐烂到了脸颊上,扭曲出了一个可怖的冷笑模样。

    常伯宁挥手,再扬出一天花雨,溅出一片血海。

    将那活尸击成一具筛子后,常伯宁道:“速速寻路回去!”

    桑落久头脑转得很快,抬手探阵片刻,倏然变色:“师兄,血雾中设有迷阵!”

    常伯宁急得眼睛都红了:“此阵是魔道大阵,机变多诡,还藏有血尸、活尸,个个难缠至极,我已陷于雾中半刻有余,仍然找不到阵眼和破阵之法……”

    罗浮春张口结舌之际,隐隐明白过来即将发生什么了。

    一点焦灼之意毒蛇似的慢慢爬上他的肺腑,逐渐放大,将他圈圈缠绕,直到连气也喘不过来:“师父……”

    突然,雾中又冒出一个矮小身影,急急而奔,似是也往这个方向来。

    罗浮春正值心焦,不由分说,便要拔剑。

    桑落久倒察觉得很快,迎面奔出两步,一把按住来人肩膀,准确喊出了那人姓名:“海净!”

    海净左手拈着一个避毒的清心诀,右手握着一只小净瓶,跑得很急,呼哧带喘的,半晌都说不出句囫囵话来。

    见海净也出现在此,常伯宁一颗心尽沉于渊薮。

    他急急问道:“如一居士呢?!”

    海净喘匀了气,第一件事便是将净瓶交在常伯宁手上,唱了个佛号,才道:“端容君,小,小师叔,刚刚叫我跟着落久……千万别跟丢了……他说,若是端容君这边情势的确危急,便以摔瓶为号,他在了却那边的事情后,马上便来!”

    此时此刻,在如一口中的“那边”,封如故所居住的小别馆之中。

    志得意满的丁酉,一掌拍去,意图重创封如故。

    当他与封如故的掌心仓促相接时,情势却陡然逆转。

    他就像是方才的关不知一般,破布口袋似的倒飞而出,一头撞到了月亮门边缘。

    他的模样甚至比关不知更加凄惨,未及头破,乌黑的血先从嘴角、耳朵与鼻孔中溢出。

    如一静静立于封如故身后,单掌压在封如故后背的蝴蝶骨,白金僧袍被收回的掌风荡得鼓起了一些。

    那一掌雄浑如钱塘潮的赞力,穿过封如故的身体,直直打中了丁酉胸口!

    丁酉脸色惨白如纸。

    这一掌至阴至邪,饱蕴剑意,破入身体,肺腑宛如刀绞,疼痛难当。

    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吐出几个惊恐含愤的字节:“你,你不是——”

    如一看也不看封如故,仿佛刚才护人之举与自己全无关系。

    他从封如故身后缓步走出,走过撑着剑站起身来、一脸目瞪口呆的关不知,最终来到了躺在碎石裂瓦中的丁酉身前。

    自从罗浮春、桑落久先后离开,如一便想到了调虎离山这一层。

    他想,既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如一手握一串崭新的龙眼珠,平声道:“贫僧想,若有旁人在此,丁宗主怕是不便露面。贫僧此举,是不忍叫丁宗主白跑一趟,还请谅解。”

    丁酉一口腥甜淤在喉间,吞吐不得,口中“嗬嗬”有声,眼里流露出难忍的惊惧和心有不甘。

    说着,如一略欠一欠身,将身子压低了些,面朝丁酉,低声道:“他是贫僧要护之人。你敢动他。”

    封如故注视着如一年轻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了些不寻常的滋味来,似是有些甜,虽然迟来,但却让他忍不住欢喜。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人救下。

    ……他竟不是孤身一人。

    封如故收起了意欲冲破七花印的灵力,跨出小屋,去查看关不知的伤势如何了。

    他身体一动,这才发现,“众生相”中的百鬼,宛如层云出岫,从他身前身后飘出,竟是听从如一所驭,将自己护了个严严实实。

    当确认丁酉已心脉受损,断无反击之力,转身面朝封如故时,如一的面色便立刻冷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生什么气。

    确认关不知的伤势未及脏腑后,封如故欢喜道:“大师,多谢……哎哟!”

    那团方才聚于封如故额头、想要为他挡住乌金珠的阴邪之气,拟作一只手的形状,食指拇指相接,毫不犹豫地弹了封如故一个脑瓜崩。

    如一负手冷道:“我若不出手,你是否就打算这样站着叫他打死?”

    他旁听了封如故与丁酉的机锋,但并没得到什么像样的信息。

    丁酉所言,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派胡言。

    若封如故没有灵力,他是如何打退练如心,又是如何将自己从沉水水底救出?

    既是明确了这一点,那封如故的种种不作为的举动,便格外讨厌了。

    如一冷脸说教:“你是不是早知我留在此地,才故意冒险,不肯动手,逼我帮……”

    言未罢,封如故竟是一步上前,笑嘻嘻揽住了如一,发自内心地道:“多谢你。”叫我至少知道我不是一人在撑。

    如一执住佛珠的手登时攥紧,哑口无言,一步从封如故怀中退出时,耳朵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不成体统。”

    ……既然并不心悦于我,何必搂搂抱抱,平白乱人心曲?

    如一想到此处,心中更添郁结,只觉封如故此人可恶至极,简直想叫人把他——

    立于院侧转角的韩兢,细听院内诸样响动,略略垂下眼睛。

    ……这回是他算有遗策了。

    在他的计划中,如一根本不该在这里。

    他该一心去护着伯宁才是。

    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