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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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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妈妈打开灯罩子,取下发髻上的簪子挑了灯花。

    噼啪一声轻响,火苗一颤,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许多。徐妈妈把灯罩再盖上,回头看到罗老太太还是紧闭着眼,握着佛珠不说话。

    “您别担心,奴婢让人暗中看着姐儿的。不会有事。”徐妈妈温言安慰她,“倒是您要注意身子,前几天明明才修养好了,今天这一动气恐怕又要不好了。”

    罗老太太摇头,叹息着说:“一把老骨头了,能有什么好不好的。”

    她疲惫地靠着迎枕,听到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继续说:“慎远去了祠堂?”

    徐妈妈应道:“三少爷进了祠堂之后,陪眉姐儿一起跪着。”

    罗老太太点头示意她知道了,闭眼继续数佛珠。

    她心里思绪万千。外头的雨还没有停,祠堂又这么冷。不知道宜宁怎么样了,在祠堂里跪着怕不怕。自己一向是宠爱她的,突然责罚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埋怨自己。

    宜宁走的时候回头看她,她却狠着心不看宜宁的脸。怕看到宜宁脸上一点的哀求,她就会硬不下这个心肠。毕竟是她捧在手里怕风吹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孩子。

    外面突然又嘈杂起来。

    罗老太太坐直了身子,扶着徐妈妈的手站起来:“快去看看,是不是宜宁回来了!”

    庑廊外面丫头收了伞。罗慎远抱着宜宁走进来,他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湿了。自己却也没有在意,率先走在前面把宜宁放在罗汉床上,摸了摸宜宁的额头,立刻回头吩咐说:“去熬姜汤来。”

    丫头立刻应声跑出去了。

    罗老太太走上来,看到宜宁昏昏沉沉的,忍不住的揪心:“可要紧?”

    宜宁勉强睁开眼,看着罗老太太担忧的神情,一阵莫名其妙的委屈就涌上来。她低声喊:“祖母……我没事的。”

    宛如雏鸟眷恋着她,没有丝毫的埋怨。

    罗老太太深吸一口气,眼泪就涌出来了。她的语气还坚决着:“以后你可不能再这般了。发现了什么事要跟祖母说,切莫自己拿了主意。若是让别人趁机害了你去,你该怎么办!”

    宜宁其实都是知道的,但是面对罗老太太的眼泪,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只能乖巧地说:“祖母,我知道了……”

    “还是奴婢给姐儿换衣裳吧。”雪枝看到宜宁的衣裳也湿了,忙让小丫头去拿宜宁的衣物来。

    其实宜宁身上只有裙角湿了,反倒是抱着她回来的罗慎远,为宜宁挡了雨,一件直裰后背和肩头大片的濡湿。

    罗慎却道:“衣裳先不要换,点个炉子过来再说。”

    他又站了起来,自己继续呆下去不方便,罗慎远说:“既然送你回来了,宜宁,我就先回去了。”

    宜宁看到罗慎远湿透的肩膀,想到刚才回来的时候她被拢在罗慎远怀中,半点没有被淋湿。

    罗慎远就要参加秋闱了,可不能生病。

    “三哥,你也快回去换衣裳吧。”宜宁也十分关怀他,“你要读书,可不能伤寒了。”

    “无事。”罗慎远淡淡地道。他拿着伞和披风出门,又似乎想起什么,回头对宜宁说:“姜汤要趁热喝下,你可莫要嫌弃它不肯喝。”说完才出了门。

    宜宁是不喜欢姜的,觉得姜的味道古怪,日常的饮食里也是半点不碰的。

    罗慎远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宜宁不知道,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渐渐不见了。她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罗老太太却让丫头把宜宁的裤子脱下来,膝盖果然红肿不已。徐妈妈早已经寻了一个钱币大小的瓷盒子过来递给罗老太太,她从里面沾了些琥珀色的药膏,用掌心的温热化开,涂在了宜宁的膝盖上。

    这药膏涂上去一开始清凉,后面竟有种火辣辣的痛!

    宜宁不由得躲闪了一下,徐妈妈却笑着按住宜宁的肩膀:“七小姐,这东西是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托人从贵州弄回来的。消肿化瘀有奇效,便是关节有损都能治好。就是药效霸道了些,您忍着点。”

    这东西只有小小的一盒,存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用,想必十分珍贵!怎么就用来给她治这样的小伤了。

    宜宁连忙阻止道:“祖母,我伤得不重,修养些日子便能好了。”

    “我亲手罚你,自然亲手给你上药。”罗老太太却看着她说,“今天祖母罚你。你可知道为什么,能明白吗?”

    看到罗老太太的目光,宜宁点了点头:“我知道的。祖母是为了我好的……”

    她话没有说完,罗老太太估计更怕她死之后,宜宁幼无所依。那罗老太太之前对她的宠溺,反倒成了伤她的利器。陈氏看到宜玉说那些话却纵容她,难道不是也有不满吗?罗宜怜看上去乖巧温顺,难道心里又真的毫无怨怼?

    罗老太太叹道:“你四姐实在是太过糊涂,自己做错了事,反倒把这事埋怨于你。我惩戒了你,明日你大伯母就会上门来探望你了。以后,她们也再不敢说我太过宠溺你之类的话了。”

    宜宁是都明白的。

    罗老太太给宜宁上了药,丫头端了姜汤上来。宜宁把整碗的姜汤喝下,吃了些点心才睡了。

    罗老太太抚着孩子稚嫩的脸,对徐妈妈说:“原来该她懂事的时候,她却半点不懂事。现在明明是她受了委屈,该哭该闹了,她反而懂事起来不哭闹了。我看得真是难受。”

    “姐儿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徐妈妈只是说。

    “眉眉是明澜的孩子,像明澜的性子。”罗老太太笑了笑,神色有些黯然,“要是明澜丫头没有死,看到宜宁这么乖巧懂事,肯定也是欣慰的。”

    罗老太太又似想起了什么,抬头道:“再过半个月便是明澜的忌日了。郑氏可答应过来?”

    徐妈妈道:“奴婢接到信,说郑氏本不愿意过来的。但是听说您身子大不如前之后,却哭了一场,收拾东西正朝保定赶来。”

    罗老太太这才点头,让徐妈妈扶她去休息了。

    闹了一天,这才能休息片刻。

    宜宁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发现那药果然极好,膝盖一点事都没有了。屋子里的丫头们都宠着她,早上的早点也全是她爱吃的东西,温言细语,呵护极了她。

    陈氏一大早就带着罗宜玉过来给她赔罪,送了两支十年的人参,一盒鸽蛋,一攒盒的各式糕点。嘘寒问暖关怀至极。

    罗宜玉受了打击,整个人都冷清了不少,穿了一件浅紫素缎褙子,显得腰身纤细而修长。她看了宜宁一眼,目光里并没有什么情绪,反倒有种说不出的冷淡。

    宜宁知道这是为什么,昨日罗宜玉因她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和羞辱,就算不是她告发的,凭着罗宜玉高傲至极的性子,心里也会不舒服。别说因此而感激她了,没恨她都算是好的。

    至于陈氏,一向对宜宁就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但是这件事着实是罗宜玉做得太过分,她一点为自己女儿说话立场都没有,老太太处置罗宜宁,分明也让她们于道理上更处于下风。她要是再不对宜宁好点,让老太太看在眼里了,肯定更加不舒服。

    到了最后,陈氏亲自从手腕上拨下一只和田玉镯,不由分说套在了宜宁小小的手腕上,笑着道:“这对玉镯还是我母亲当年送我的,温润细腻。大伯母今儿送给你戴,玉是能养性的。”

    宜宁拨了拨手上的玉镯子,跟陈氏道谢。心里却暗想和田玉手镯易碎,轻易不能磕着碰着,平日都不见陈氏戴出来。今天想必是特意拿来送给她的。

    陈氏还没有走,林海如就带着丫头过来了。

    丫头手里又抱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盒子。

    林海如在宜宁床边坐下来,看到她面色红润似乎没有大碍了,笑容才灿烂了起来。招手让丫头上来:“宜宁,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那些盒子一个个打开,一对五十年的人参。第二个盒子打开,是满满的带骨鲍螺。第三个盒子再打开,竟然是一株色泽极好的紫芝。再一个盒子打开,竟然是一整套的宝石头面!

    陈氏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看了。

    她刚带来的东西还放在旁边的小桌上,那两株瘦巴巴可怜兮兮的人参和摊开的一盒鸽蛋,顿时就显得寒碜了不少。她再看到那整套的宝石头面的时候,坐都坐不住了。

    上次不过是被轩哥儿打碎了一串碧玺手串,她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林海如随便出手就是一套头面,看那宝石的成色都很罕见,换十串的碧玺手串都有余。更别说那两只可怜的玉镯子,相比之下就该拿出去扔了。

    要说林海如这不是专程来打她脸的,她信都不信!

    别说陈氏了,就连宜宁看到都吃惊。早知道继母林海如财大气粗,她却没有想到她居然财大气粗到这个份上。看到旁边陈氏的脸色难看,宜宁心里啼笑皆非。难怪林海如今天来得迟,恐怕就是等这边送了什么东西传过去,她知道后再找好十倍的过来。

    林海如拿着宜宁的手一看,笑道:“眉姐儿,这玉镯你戴着也好看。就是成色差了些,你要是想要,我那里还有些不常戴的冰种翡翠手镯,一会儿回头再送给你。”

    陈氏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宜宁立刻顺杆而上,小声道:“母亲,这是大伯母送给我的……”

    林海如似乎才明白过来,打了打嘴说:“原来是大嫂送的……您可别往心里去,我也不知道那是您送来的。是我说错了!我这人笨嘴拙舌的,也不如大嫂能言善辩,大嫂可要原谅我。”

    陈氏几乎是咬着牙说了声没事,不一会儿就带着罗宜玉告辞。

    罗老太太看到陈氏走之后,那两母女笑作一团,也翘起嘴角道:“就你敢这么明晃晃地来打你大嫂的脸,你也收敛一些才是!”

    林海如却说:“我就是见不得她们欺负宜宁。”又宠溺地看着宜宁问她,“宜宁,你说刚才好不好玩?”

    宜宁笑着点点头。她这位继母林海如,也是个十分护短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