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魔鬼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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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要记下,我和我的知心老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曾经一起经历的一件件离奇的经历和一桩桩生动趣味的事件时,我总是感到非常为难,因为我的老朋友并不愿意把这些神奇的事情和众人分享。众所周知,他这人的性情就是低调得古怪,不喜欢一些陈规烂俗的套路,厌恶一切对他奉承的赞扬。当他顺利完结一个案件时,对他来说最可笑的事情,就是将那些文不对题的破案报告交给官方人员,然后,再假装一本正经地笑脸相迎,去聆听那些人齐刷刷的贺词。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就是这副腔调。当然,还是有些特别有趣的材料,它们会使我有兴趣的在多年后将它们一一公之于众。因为,我曾经参加过福尔摩斯的几次刺激的冒险事件,这是我本身的特权,但在这特权中也需要我保持谨慎,有时适当的沉默是很重要的。上星期二,我意外地收到了我的这位侦探老朋友发来的一封电报,他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有地方可以打电报,你就甭指望他会写信。电报的内容如下:你为什么不和你的读者讲讲我所承办的最奇特的科尼什恐怖案件呢?夏·福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对往昔的回忆中搜索到这桩案件的,又或者他又冒出了什么古怪的念头,督促我去描述这件事情。但无论如何,趁他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之前,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我那记载着案件详细情况的笔记本,在这里,我想要告诉读者的内容就是下面的这个故事。1897年春天,福尔摩斯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由于日夜兼程的操劳工作,再加上平时就不怎么注意自己的身体保养,他的身体渐渐开始支撑不了他巨量的工作了。同年三月份,穆尔·阿加医生明确地告诫福尔摩斯,如果他不想自己的身体完全垮掉的话,他必须要放下手边的一切案件,给自己彻底的放一个假,好好休养一段日子。这位住在哈利街的医生,是我之前在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巧合之下介绍给我的这位侦探朋友的,这段话题我们以后再慢慢说。福尔摩斯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一心扑在自己的案件上时,根本顾不上照顾自己的身体的,什么人都劝不动他。不过这次他考虑到如果身体垮掉了,以后会有更长的时期不能工作了,于是他听从了医生的劝告,决定换一个地方,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调养一下身心。这样,那年春天,我和他一起来到一座坐落在了科尼什半岛的尽头、波尔都海湾附近的一所小别墅,并在那里住了下来。这个神奇的地方特别有利于调整病人的坏情绪,我们住的这所白色的别墅,就坐落在一处绿色包围中的海岬之上。你从窗口可以看到整个芒茨湾极其险峻的半圆形地势,四周围都是黢黑的悬崖和礁石,海浪不停地拍打着这些礁石。就在这个地方,经常会有些海船因为发生意外而失事,无数海员的生命就葬身在这里。每当北风吹起来时,这个寂静而幽闭的海湾,总会吸引来那些受到风波海浪颠簸的船只,停船靠岸避风。然而风会突然的逆转方向,西南风凶猛地吹来,那些摇晃着的铁锚,背风的海岸,都在这汹涌的白色波浪中做着垂死的挣扎。这个时候,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海员的话,他是绝对会离开这个凶险地方的。但即使是远离海岸,我们四周的环境看上去还是和海上一样的阴沉。这一带是沼泽地带,四周连绵起伏着孤寂而阴森的沼泽,只有偶尔出现的几声教堂的钟楼钟声,还暗示着这是一处古老的乡村的遗址。在这篇延绵不绝的沼泽地上,你随处都可以看到某个古老消亡的民族所留下的遗迹,也就是一些奇异的遗留着古老记录的奇异的石碑,埋着死去人的骨灰的凌乱的土堆,还有那些奇怪的土制的武器,似乎表明史前时期的战斗史。所有这些神奇而充满着无限诱惑力的地方,还有这些被人们遗忘的古老民族所遗留下的某种诡异气氛,都极大地震撼了福尔摩斯的想象力。他经常一个人在沼泽地里散步,边走边思索。古代的科尼语就是在这个时候引起了他的关注。在我的记忆中,他曾经做过推理,说科尼什语跟迦勒底语很相近,它们大多是经那些做锡生意的腓尼基商人传过来的。为此,福尔摩斯搜集了很多语言学方面的著作,并潜心开始研究这一推断的课题。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使我们身处一个这样宁静的度假之地,在我们的身边还是发生了一起疑难事件,而且就发生在我们家门口。这件事让我有些担忧,福尔摩斯却看上去异常兴奋。因为这件事情,看上去要比之前我们在伦敦时接手的所有案件中的任何一件都更刺激,更有引人入胜的神秘感。这件事情使我们好不容易的宁静养息的生活遭到了干扰,接下来,我们被牵扯到了一系列的重大事件中,这些事件不仅震惊了康沃尔,也震惊了整个英格兰西部。如果你们还有印象,一定还记得许多年前,伦敦报界刊载的那些不完全报道,关于“科尼什恐怖事件”的情况吧?现在,距离这个案子的结束已经有13年了,我决定要将整个事件的完全真相公开给你们。我之前就说过,那些分散的教堂钟楼暗示了康沃尔这个地带有着一些零零落落的村庄,在这些小村庄中,距离最近的就是特里丹尼克瓦斯这个小村了。在那里,几百户村民的小屋将古老的教堂围在中间,教堂的墙上爬满了青苔,古老而又神秘。在这个教区的牧师朗德黑先生是一个考古学家,至少福尔摩斯是这样认识他的。牧师是一个仪表堂堂,脾气温和善良的中年男人,学识渊博,对当地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曾经邀请我和福尔摩斯到他的住宅处去喝茶,在那里我们还认识了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这是一位独立生活的勇敢绅士,他租下了牧师的那座又大又分散的住宅区里的几间房子,这也给了牧师一份额外的小收入。我们的牧师朋友虽然和这位绅士有很大的不同,但做为一个单身汉,他倒是也乐意将房子租出去。特雷根尼斯先生高高瘦瘦的身材,有点儿黑,总是戴着副眼镜,弓着腰,让人觉得他的身材有些畸形。还记得那次拜访的过程,牧师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而那位房客却一直缄默不语,满腹心思的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一样。3月16日,星期二,那天吃过早餐后,我和福尔摩斯照旧准备每天的散步,正在一起抽着烟,那两位朋友就突然的来到了我们住的地方。“福尔摩斯先生。”牧师语调听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离奇又悲惨的事件,这简直是太离奇了!正好您也在这里,这简直就是天意了,现在在整个英格兰,恐怕就只有您是最适合帮助我们的人了。”这位破门而入的牧师让我有些不悦,但福尔摩斯则从嘴里抽出烟斗,立即坐直身子,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听到呼叫的命令一般。他指了指沙发,示意二位来访者入座,那位胆战心惊的牧师,和随同他来的焦虑不安的绅士于是紧挨着坐在了沙发上。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显然比牧师的自控力要好一些,不过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还是一直在颤抖,黑色的眼珠发出炯炯光亮,像猎犬一样机警的神态,这恰恰证明他也不再那么淡定了。“是我说,还是你说吧?”他问牧师。“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还是你最先发现的,既然牧师也是从你这儿知道的,那么最好还是由你来说比较好。”福尔摩斯镇定地说。我注意到牧师的装扮,显然是匆忙披上的。而他旁边坐着的房客则衣冠端整。福尔摩斯简单的推论让他们面露惊异,我看着他们的神情不禁有些觉得好笑。“还是让我先来说几句吧!”牧师说话了:“然后您有什么需要问的详细情况,再让特雷根尼斯先生来讲,我们不用那么着急着去事发现场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朋友昨天晚上和他的两个兄弟欧文和乔治,还有他妹妹布伦达在特里丹尼克瓦萨的房子里的餐桌旁玩牌,他们都很兴致高昂,玩的过程中也很尽兴,没有任何异常。特雷根尼斯先生有早睡的习惯,因此刚到了10点时候,他就离开了他们去休息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在吃早餐之前他正习惯性地往昨晚聚会的房子走去。正在这个时候,理查德医生也正驱着马车和他往同一个方向去,经过他身边时,告诉特雷根尼斯先生说有人请他去特里丹尼克瓦萨看个急诊。特雷根尼斯先生觉得很好奇,就与医生同行。等他们到了房子现场时,惊讶地发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场景。两个兄弟和妹妹仍然像之前离开时候一样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纸牌。女的已经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僵死过去了,而两个兄弟则围在一旁像疯子一样大叫大闹。眼前的一个死去的女人和两个发狂的男人,把前来的医生和绅士都吓呆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恐惧能够带来这样的状况。从昨天到现在,这个房子里除了老厨师兼管家波特太太以外,没有任何人进来过。而波特太太说,她昨天夜里睡得很熟,没有听到房内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房间也看上去没有任何被偷窃或者弄乱的迹象,究竟发生了怎样恐惧的事情呢?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能帮我们解决这个谜案,那真的是太感谢您了!”看到我的老朋友福尔摩斯先生那满脸兴奋,双眉紧蹙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场旅行的最初宁静就要被打破了,我们的休假计划就要再一次的落空。于是,我静默地沉思了一会儿,专注思考着这件打破我们的平静假期的奇异的案件。“先让我来研究一下看看,表面看来,这案子的性质可不一般啊,那您本人去过案件发生的现场吗,朗德黑先生?”福尔摩斯说道。“还没有,福尔摩斯先生,特雷根尼斯先生回来后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立马就想到了您也许能帮我们解决,所以就赶来找您了。”“那这个奇异的悲惨事件发生的地点离这里有多远呢?”“往内地走的话大概有1.6公里远的距离。”“那我现在先问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几个问题,然后再一起去案件现场看看,你看这样行吗?”尽管特雷根尼斯先生一直没有说话,但我完全看得出来他在竭力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的情绪从某种方面来说应该比牧师更强烈。他不安地坐在那里,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一直在焦虑地盯着福尔摩斯的一举一动,两只本就干枯瘦弱的手一直痉挛地紧紧握着。在听着别人复述着这一桩发生在他家人身上的悲惨遭遇时,他那苍白的嘴唇不停地在颤抖着,黑色的眼镜几乎可以折射出场景里的恐惧。“您请尽管问吧,福尔摩斯先生。”他急切地说:“尽管这对我来说实在非常悲伤,但我一定会如实的回答您的。”“那请您谈谈你们昨天晚上在一起的情况吧!”“好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本来在一起吃晚饭,后来我哥哥乔治提议玩一局惠斯特。约莫9点左右的样子,我们坐下来玩牌。我后来离开去睡觉了,那个时候应该是10点15分,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围坐在桌边,兴高采烈地玩着。”“那有谁送你出门的吗?”“哦,波特太太当时已经睡了,所以是我自己开门出去的,但临走时我把大门关上了。他们房里的窗户是关着的,百叶窗帘没有放下来。我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一切都是原样,并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然而我的妹妹布伦达已经在椅子上死去了,脑袋就耷拉在椅子上,我想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这样的恐怖的景象的。”“从你的叙述中看,这真是一件非常离奇的现象了,我想,就连您本人也不可能说出什么能够解释的相关事情吧?”福尔摩斯说。“是魔鬼!先生,一定是魔鬼!”特雷根尼斯开始叫着:“这一定不是这个世界可以解释的事情了,肯定是什么东西进了他们的房间,夺走了他们的理智,这不可能是人类可以办得到的事情!”“我担心的是……”福尔摩斯说:“如果这件事是非人力所及的,那么当然也不会是我所能及的了。但是,在不得不接受您的理论之前,我必须竭尽所能的运用我一切来做个合理的解释。至于你自己,我猜想,特雷根尼斯先生您应该和他们分家了吧?显然你们不住在一起。”“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家人本来都是锡矿产主,住在雷德鲁斯。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将这个有些危险的矿产转卖给了另一家公司,并且得到了一笔不错数量的钱。我不否认,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们之间曾因为分钱的事情闹得感情有些不和,不过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得到谅解了,我们谁都没有过分挂记在心上,应该说我们现在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那么特雷根尼先生,请您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景,有没有什么可以与您说的这一悲剧相关的回忆呢?仔细想一想吧,因为您提供的任何线索都对我们非常重要。”“真的没有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你的亲人现在的情绪都正常?”“非常正常,再好不过了。”“他们中有没有人会出现神经质的现象?或者会显示出将会有危险发生的一些忧虑的情绪呢?”“完全没那么回事。”“你再没有什么话可以和我们说吗?”莫蒂默·特雷根尼斯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我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他忽然说:“我们在桌边玩牌的时候,我是背朝着窗户的,我哥哥乔治是我的搭档,他是面向窗户坐着的。有一次我发现他一直在看我身后的地方,因此我也好奇,转过头去看了看。所以我确定,百叶窗没有放下来,窗户也是关着的。我注意到不远处草地上的树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不知道是人还是某个动物,反正我就觉得是有一个什么东西。我问我兄弟他在看什么,他说他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草地里动似的,我回忆到的就是这件事情。”“你当时没有去确认一下查查清楚?”“没有,我们都没把它太当一回事儿。”“后来你离开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凶兆?”“一点儿都没有。”“但我想不明白,你今天早上怎么会那么早就得到消息了呢?”“我习惯早起,通常在吃早饭之前我都会去散散步。今天早上我还没来得及去散步,医生就坐着马车赶到了,他跟我说是波特太太让一个小孩子给他捎的急信,我于是就坐上马车和他一起上路赶往那个地方了。到了那里后,我们走进了昨晚那间房间,桌子上的蜡烛和旁边的炉火已经都烧完了,他们三个人在黑暗中坐到了天亮。医生检查后说布伦达已经死去至少6个钟头了,而且尸体上没有看出任何暴力行为留下的迹象,她就这样斜靠在椅子上,脸上是那种异常惊恐的表情。乔治和欧文还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唱着歌,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手舞足蹈的就像两只大猩猩似的,这真是可怕极了。我简直快受不了了!医生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说他有些头晕,就倒在了椅子上,差点儿就摔到地上了。”“这真的太离奇了!”福尔摩斯说着话,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帽子对我说:“我看,我们还是到特里丹尼克瓦萨去看看吧,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出发。我必须承认,我也很少见过这种一开头就那么离奇万分的案子。”第一天早上,我们的调查并没有给案件带来什么进展,但还是有件事情值得一提的。那件意外的事情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不祥的印象。在我们走在通往发生惨案的现场的那条狭长蜿蜒的路上,有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我们侧到一边,让马车通过时,我们清晰地看到车窗上映出一张扭曲得恐怖的脸,龇牙咧嘴地向我们探望,那个瞪视的眼睛和紧紧咬着嘴唇的脸,就像一个可怕的魔鬼,给我们的脑海烙印了不祥的预感。“我的朋友们啊!”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嘴唇都开始吓得苍白地大叫道:“这是要把他们送到赫尔斯顿去啊!”我们眼看着这辆满载着我们不祥之感的马车轰轰远去,内心更加深了一层恐惧。接着我们就转身,向惨案发生的那个凶宅走去。眼前这座住宅宽敞明亮,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小型的别墅而远非一个普通的乡村小屋。别墅带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在当时的科尼什的气候之下,这里已经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景象了。房屋起居室的窗户是向花园的方向开着的。用特雷根尼斯的话说,那个恶魔似的东西一定是在花园里出现过,然后把他的两个兄弟吓成了疯子。福尔摩斯开始在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沉思着,他沿着小路一路巡视,最后和我们一起进入了门廊。我当时记得,福尔摩斯由于太过专心于他的思考,所以在走路时被花园里浇花的水壶绊了一下。水壶里的水缓缓流出,溅湿了我们的脚还有花园的小路。进了屋子,我们见到了那位老管家婆波特太太,由于上了年纪,她是在一个小姑娘的协助下料理家务的,她非常配合地回答了福尔摩斯先生提出的问题。惨案发生的晚上,她说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她照顾的主人近来不知为何情绪高涨,那天晚上的他显得特别的开心。当今天早上,她第一个进了屋子,看到屋里三个人的恐怖画面,顿时就被眼前的一切吓晕了过去。当她醒来后,她打开了屋内的窗户,试图让房间透透气,然后她立即冲出屋子,急忙叫来一个村童,让他去请村大夫立即过来。那个死去的女人,现在被搁置在楼上的床上。他们找来4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才勉强把两位疯了的兄弟送上精神病院的马车里带走。波特太太说,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充满不祥征兆的屋子里,当天下午她就要坐马车回圣伊弗斯的老家去。我们接着上楼去看了布伦达·特雷根尼斯小姐的尸体,可以说,虽然已经是接近中年,但从她神色清秀的俊俏的脸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郎。只是在这张美人的脸上,留下的是她在这人间最后的属于人类的表情——那惊恐万分的神情。离开她的卧室,我们来到了惨案发生的起居室。隔夜的煤炭灰还可以看见留在炉子的栅栏上,桌子上摆着四支已经流淌殆尽的蜡烛,纸牌被散满了整张桌子,椅子已经被人拿回去靠着墙壁摆放着了,其他的物件应该都还是昨天晚上的样子,没有被人动过。福尔摩斯先生开始在屋内缓缓的来回踱步,他分别坐了坐那三把椅子,拖动了一下椅子后又将它们放回原处。他想亲身尝试一下,在受难者当时的角度能看到花园里多大的范围处,接着他认真检查了一下地板、天花板和壁炉。通常情况下,在他认真做着这些检查工作时,如果你能看到他忽然的两眼放光,双唇紧闭的表情,那么这就意味着,他找到了某种有利于案情进展的线索。但那一天,我并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到这种希望的暗示。我记得有一次他问:“为什么要生火?在春天的夜晚,你们经常在屋里生火吗?”莫蒂默·特雷根尼斯解释,那天晚上的天气又冷又湿,所以他们就生了火。“那您现在准备干什么呢,侦探先生?”他问道。我的朋友微笑了一下,随即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说:“华生,我想我该继续好好研究一下那个你经常指责我,而且我觉得你的指责也很有道理的烟草中毒了。”他接着说:“先生们,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想我现在要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去了,因为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我需要去探索的新情况了,所以,我应该回去仔细思考一下。至于特雷根尼斯先生,您尽管放心,一旦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会及时向您和牧师通报的。现在,我就在这里祝你们两位平安好运啦!”在我们回到波尔湖别墅后不久,福尔摩斯开始打破沉默,他蜷缩在房间的靠椅里,缕缕烟丝缭绕着,掩盖了他那憔悴的面孔。你可以看到他深锁着两道浓眉,紧蹙着额头,茫然地瞪着两只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忽然地放下烟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样可不行啊,华生!”他忽然笑着说:“我们现在得一起去悬崖走走,寻找一下那些火石箭头!我宁愿去寻找火石箭头,也不想这样思索这个麻烦案件的答案了。如果开动脑子没有足够的材料可以去想,那就好比是一部空转的发动引擎,转着转着就会转成碎片的。华生,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大海的新鲜空气、阳光,还有足够的耐心和好心情,当我们拥有了这些,就能寻找到一些别的东西了!”“现在让我们冷静下来分析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吧,华生。”我和他一边沿着悬崖走,一边听他说着:我们首先要紧紧抓住我们目前落实了的情况,这样一来,一旦有新的情况发生,我们就可以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了。首先,你和我应该都不会相信这桩案件是魔鬼所为,对吧?这种想法必须被排斥掉了,然后我们要开始接下来的工作。现在的状况是,三个人遭到了某种有意或者无意的人类动作的严重袭击,这一点我们是有充分证据的。那么这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如果按照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所说的那样的话,这件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他那天晚上离开屋子的不久之后,确认时间,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假定,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走后几分钟之内:当时桌上还放着牌,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家都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吧,至少那个时候,他们三个并没有改变什么位置,因为,椅子什么的都没有被推到桌子下面,我再重复一遍,他说他是10点30左右离开的,那么,事情发生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1点。接下来我们需要弄清的,就是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在离开那间屋子之后的行踪了,这方面应该是不困难的,我想,我的方法你也是清楚的,我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的,你看到我笨手笨脚地弄倒那个水壶的小计策了吗?用这个方法我就得到了他的脚印,这比别的办法得到的脚印可清楚多了。你看,这脚印嵌在潮湿的沙滩上,简直妙极了。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也是潮湿的天气吧?现在,我们有了脚印的标本,这样,我们就能很容易的从别人的脚印中,鉴别出他的脚印,从而断定出他的行踪了,你看这样并不困难。从这些脚印看来,他是朝着牧师住宅的那个方向快步前进的。如果说是外面的某一个人进入,然后惊动了在屋里玩牌的人,而那时候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又并不在现场,那么,我们需要想一个方法来证实那确实是一个人,并制造了这样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恐怖现象。波特太太首先已经可以被排除在这设想之外了,很显然,她是无辜的。那会不会有可能是某个人爬到了窗户上,制造了某种异常恐怖的现象,使得看到的人都被吓疯了呢?我们又是否能找到这样的证据证明这种可能性呢?关于这个可能性,实际上是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本人所提出来的。他说,他哥哥看到了花园里有动静。这点其实很可疑,因为,那天晚上是下雨的天气,多云又漆黑。如果说有人要故意吓他们,那么首先他必须穿过花园,在所有人还没注意之前,就将脸紧贴在玻璃上面,但问题是,我们并没有在地上看到有脚印的痕迹啊!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外面的人再怎么恐怖,也不至于能把里面的人吓成这种样子吧?何况,我们还没有找到这个人如此大费周折的动机,到底是出于何种企图呢?华生,你看到这个案子的艰难了吗?“困难是很显然易见的。”我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他。“但是,如果我觉得假如我们能够搜集到再多一点儿材料的话,至少可以证明我们眼下的这些困难不是无法排除的。”福尔摩斯认真地说:“华生,你可以在你那些有着广泛内容的案卷中,找到一些与此相似的近于模糊的答案吗?总之,我们先把这个答案放在一边,等有了足够的材料再说吧!现在我们可以研究一下,趁早上还有一些时间,我们来继续追踪那个新石器时代的人吧!”本来,我是想说说我的朋友专注思考问题时的那股子较真劲儿的,然而在这个康沃尔的春天早晨,他这个对问题一向有着坚定毅力思考到底的人,却跟我谈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石凿啊、箭头啊,还有碎瓷器,显得轻松愉快极了,就仿佛早上那个惊恐的案件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这使我这个和他交情多年的老友都难免有些吃惊看不懂了。我们这样聊着,一直到下午,才回到我们的住处,在我们的住所,已经有一位来访者迫不及待的要见我们了,这一下,我们的思路又立即被带回那个要办的案件上去了。几乎不用费劲儿去理解,我们都能猜出这位来访者的身份。眼前的来访者,有着高大魁梧的身材,那张严肃且不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对凶神恶煞的眼睛,大大的鹰钩鼻,头发灰白,金黄色的络腮胡子,只在靠近那有着烟斑的嘴边是白色的。所有的这些特征,无论是在伦敦还是在非洲,都一样为人所熟悉,谁都能一眼辨识出,这就是伟大的猎狮人兼探险家利昂·斯滕戴尔博士。我们早就听说他来到这里了,有几次,我们在乡间小路上散步时还看见过他的身影,只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去接近他,因为知道他喜欢隐居生活,这一点是人尽皆知的。在他旅行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住在布尚阿兰斯森林里的一间小屋里的,在他那堆高高的书堆里,还有那摊得满桌满地的地图里,过着他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他一心都扑在他那简朴的梦想中,完全不会理会左邻右舍发生的事情。因此,当我看到这位孤独游侠,以热情洋溢的声调向福尔摩斯打探这一神秘恐怖事件的进展时,我着实感到一阵惊讶。只见他说:“你好,福尔摩斯先生,恕我冒味打扰。那个发生在村子里的吓死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里的警察都没什么大用的。”我的朋友不轲否认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说:“但我知道以您过人的经验,对这件事情应该已经有一些自己的推论了吧?我希望您能把我当做您的好朋友一样,跟我说说这里发生的事情。我是这一带的常客了,另外,我和特雷根尼斯一家也交情不浅,老实说,我母亲就是科尼什人,如果从我母亲那边算起的话,他们还算得上是我的远亲呢!今天我本来是要去非洲的,事实上我已经到了普利茅斯了,就在今天早上,我得到了这一家的不幸遭遇,这使我感到万分惊讶,所以又一路兼程赶回来打听情况。”这个时候,福尔摩斯缓缓抬起头来。“那这样您就要耽误了船期了吧?”“我可以赶下一班的。”“哎呀,这样看来,那您和他们可真是交情不浅呢!”“我刚才的叙述已经说过了啊,我们是亲戚。”“哦,是的,是您母亲的远亲,你的行李已经被运上船了吗?”“有几件行李已经运上船了,不过还有几件留在旅店里。”“原来是这样啊,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件事不至于已经上了普利茅斯的晨报了吧?”“不是的,先生,我是收到电报才知道的。”“那我可以问一下是谁给您发的电报吗?”此刻,这位冒险家消瘦的脸颊上掠过了一丝不快的阴影。“您真的能打破沙锅问到底啊,福尔摩斯先生。”“可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啊!”斯滕戴尔博士定了定神,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不妨告诉您吧!”他说:“是牧师朗德黑先生发电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他在电报里希望我能火速赶回来。”“谢谢你!”福尔摩斯缓缓说:“这样回答您之前的问题吧,到目前为止,我对这个案子的思路还不是特别明确,可我认为要做出一些结论还是很希望的,只不过,要得到更多有关的证据,则可能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了。”“如果说您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怀疑对象了,那么我想您应该不会刻意想对我隐瞒吧?”“不,这一点比较难说。”“这样看来我是浪费了我的时间了,那就此告辞啦!”这位闻名遐迩的博士走出我们住宅的时候似乎大为扫兴不悦。就在这位侠士出门5分钟后,福尔摩斯开始对他进行跟踪。一直到晚上,才见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住处,一脸的憔悴面容,显然,案子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他顺手看了眼桌上一封发给他的电报,之后就丢进了壁炉里。华生,我从牧师那里知道那个探险家,是在普利茅斯的一家旅馆里收到电报的。我拍了封电报过去核实,利昂·斯滕戴尔博士说的确实属实,他昨晚是在那个旅馆过夜的,他的一部分行李已经送上船准备运往非洲了,现在酒店里还有他的一些行李。也就是说,他确实是特地赶来了解情况的。华生,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我觉得这件事情貌似应该和这位博士有着一些利害关系吧!”“没错,利害关系。现在我们还有一条线索没有掌握,一旦我们确实了这条线索,这可能直接引导着我们去解开这个一团乱麻的迷惑了。振作起来吧,华生!一旦我们得到了全部的资料,那些阻碍我们的事情就可以远远抛开了!”福尔摩斯指的这些资料全部收集齐需要多久?这些将为我们的调查打开怎样的一条崭新的路,这条路又将充满着多么的艰难险阻或者奇特的冒险?所有的这些,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考虑。早晨,我正在窗前剃胡子,忽然听见远处有马车驶来的声音。我朝着马车驶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它就停在我们的门口。我们的牧师朋友跳下马车向花园小径奔来,福尔摩斯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于是我们一起朝他迎了上去。牧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能喘着粗气不停叙述着一些无关的悲惨故事。“我们被魔鬼缠住了,我们整个的教区都被这魔鬼缠住了。”他叫喊着:“一定是撒旦使了魔咒,我们都逃不出他的魔爪了!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啊!”他激动地说着,手舞足蹈,样子有些滑稽可笑,最后他好不容易的说出了这个恐怖的消息。“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昨天晚上也死去了,而且死时的状态也和那三个人一样,是惊恐致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天哪!”福尔摩斯顿时站立起来,看得出来,他吃了一惊。“你的马车现在就能把我们两个带去现场吗?”“当然。”“华生,我们来不及吃早饭了,现在就跟朗德黑先生去现场看一看,快,趁现场还没有被破坏,我们赶紧上路!”死去的这位房客租用了牧师住宅的两个房间,上下各一间,都在一个角落里。上面的是一间卧室,下面的是一间大的起居室。从两个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一片打棒球的大草地,草地一直延伸到窗前。由于我们比医生和警察都来得早,所以现场还完好无损,没有被人动过。现在是多雾的三月,如果让我描绘这个景象的话,我想现场留给我的印象,我此生都无法把它从我的脑海中抹去。房间里有着异常恐怖而阴沉的气氛,屋子里闷热极了,还好,先进屋的仆人推开了窗子,给屋子稍微的透了一点儿气,否则的话,真是会令人窒息的。可能是因为桌子的正中间,正在点着一盏冒烟的灯的缘故吧,所以屋子特别的闷热。死去的那位房客就在桌边上,仰靠在椅子上,那张又瘦又黑的脸就朝着窗口的方向,眼镜在前额上挂着,稀疏的胡子也一根根竖立着,他的整张脸已经因为惊恐而扭曲得不成样子了,这状态和他死去的妹妹一模一样。他四肢痉挛,手指也紧紧的扭曲着,看得出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死者的衣着虽然是完整的,但从某些迹象中,还是可以发现他是在慌乱中匆忙穿上衣服的。我们推测,他应该是之前上过床了,然后在凌晨的时候惨遭不幸。从福尔摩斯走进那间生死攸关的惨案现场那一瞬间的表情上来看,你就可以看得到这个外表冷静严峻的人的内心是如此激烈地起伏着。他一下子变得紧张而警惕起来,眼睛发出炯炯有神的光芒,板着脸,过分激动的四肢在颤抖着。他在房间里四处巡视着,一会儿走到外面的草地上,一会儿又趴在窗子上不停张望,一会儿又在楼上的卧室里寻觅着,样子就像一直猎狗一样谨慎。他在卧室里环顾了一圈,然后迅速地将头伸出窗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兴奋不已,他的整个身体几乎就要探出窗外了,还不停地大声呼喊着。接着,他冲到楼下,从楼下开着的窗口钻了出去,躺在地上,将整张脸都贴在草地上,然后又站了起来,再一次走进屋里。那种精力旺盛的样子,就像猎人寻到猎物的踪迹一般。桌上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灯,他都惊喜地做了测量,认真检查灯的细节。他用放大镜,将改在烟囱顶上的云母挡板仔细地搜索了一遍,还把附着在烟囱顶外壳上的灰尘都一点点小心的刮了下来并装进了一个信封口袋里,仔细地夹在了他的笔记本中。最后警察和牧师一起来了,他招呼牧师,我们三人一起走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草地上。“很高兴的是,我的调查还是有点儿结果的。”他说道:“但是我不能和警官先生们讨论这件事情,牧师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希望您可以帮我跟警察人员们暗示一下,让他们注意卧室的窗子和起居室的灯。要知道,那间卧室的窗子对我们启发很大,同样,起居室的灯也是一样。如果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话,我们几乎是可以得到一些结论的了。如果警方愿意了解更多的情况,我将愿意在我的住处和他们详细谈论。现在,华生,我想我们需要去其他地方看看。”然而我们在随后的两天里都没有从警方那里获得任何的消息,可能是他们对私人侦探插手此事感到不悦,又或者他们有自己调查的途径并正在进行中。在这段时间里,福尔摩斯一直呆在我们的别墅里抽烟、空想。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独自去外面的村子里散步,一去就是几个钟头,回来后,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曾经我们一起做过一个实验,这使我对他的调查结果看出了一些眉目。他买了一盏灯,就和惨案现场他研究过的那盏一模一样。他在灯里装满了牧师住宅处所用的那种油,并且仔细的记录下灯油燃尽时所用的时间。他还做了另一个实验,这个实验简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让我永生不忘。“华生,你是否还记得?”一天下午他突然对我说:“我们解除了很多差别各异的见闻,在所有这些看上去都不同的事情中,有一件事却是相同的,这一点关系到的首先就是作案者进入房间所感到的那种气氛。还记得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所描述过的他在最后一次去他哥哥家里所遭遇的情况吗?他说医生一走进屋里,就倒在了椅子上了,你还记得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记得女管家波特太太也对我们说过,她走进那屋里后也昏倒了,后来她打开了窗户给屋子透了透气。现在轮到莫蒂默·特雷根尼斯之死了,在我们走进那个屋子的时候,我们也感到小屋闷得透不过气来,要不是仆人及时开了窗户,我想我们都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对吧?我知道,那个仆人在事情发生的前天晚上感到有些不舒服,所以上去睡觉了。不得不承认华生,两处作案的地点都有毒气在燃烧,一处是炉火,一处是灯火。烧炉子当然是需要的,但是为什么要点灯呢?比较一下耗油量就知道了,已经是大白天了,可是灯还点着。大白天点着的灯,屋子里布满了闷人的气体,还有那些有的死亡有的发疯的人们,比较一下,这下还不够清楚吗?”“看来有点儿道理。”嗯,至少我们可以把这点看做一种有用的假设,然后我们来做一个假设,两个案件中都烧着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会放出一种气体,而这种气体恰恰就是有奇特的致命作用的。先看,第一个案子中,在特雷根尼斯家里,这种东西应该是被放在炉子里的。窗户紧闭着,这样炉火就自然的使烟雾扩散到了烟囱,所以中毒的情况就不如第二个案件这么严重,所以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致命。但在第二个案件里,烟雾是无处可散的,所以,毫无疑问的造成了死亡。从两个案件中被害者状况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是由于燃烧释放出有毒气体而导致的。我的脑海中迅速地对这些事情做了一番推断,之后,就在特雷根尼斯房间里四处搜寻,我想找到这种东西燃烧后,有没有残留下的东西。最明显的地方就应该是油灯的云母罩或者是防烟罩了,果不出我所料,我在这些东西上面都找到了一种褐色的粉末,你当时也看到我将它们搜集了一半放进信封里了。“那为什么要只取一半呢,福尔摩斯?”“亲爱的华生,我可不能妨碍到官方警察办案啊!我把我发现得到的全部物证都留给了他们。毒药其实还留在云母罩子上,只要他们有足够的明辨之能,就一定能发现得到的。华生,我们现在来点上灯吧,不过得开着窗子,否则我们这两个有价值的公民也要无辜丧生了。现在你靠近灯,坐着,我想以我所了解的亲爱的华生,应该不会像个太聪明的人那样不愿参与这个实验的吧?我把这把椅子放在你对面,我们俩现在就面对面的坐着靠近这盏灯,目前我们俩离这盏灯的距离是一样的。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就坚持把这个实验做完好吗?好,现在我要从信封里取出药粉点上灯了,就这样,华生,我们开始实验吧,看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果然,就在我刚坐下没多久就出了事,一浓重的麝香味就扑面而来,神秘却令人恶心。气味刚扑过来,我的脑袋和思想就不受控制了。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烟,只是意识还很清醒,这种迷糊了视线,惊颤了理智的黑烟中藏着世界上所有最可怕最诡异的妖异怪物,朦胧的鬼怪在漆黑的烟雾中飘蹿,所有的邪物都预示着似有什么恐惧将要袭来,我被这种阴冷邪毒所笼罩。我只觉得头发耸立,眼球暴胀,嘴巴张着,舌头僵硬得没了知觉,脑海中混乱翻滚,像有什么粉碎了一般。我大声疾呼,可听到的仿佛只是喑哑的嘶吼,那么遥远。我终于意识到了必须逃离。我抬眼看到了一张在经历惊吓后煞白、僵直而呆愣的脸,这好比死人模样的脸就是福尔摩斯的。正是他的这张慌张的脸,霎时间给了我莫大勇气,意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甩开椅子,冲过去抱着他东倒西歪的撞出了房门。片刻后,我们便倒在了屋外的草地上,仿佛阳光穿过炼狱般的滚滚黑云,思想与冷静又还回我们身上。我们坐起来,抹了一把被冷汗打湿的额头,对视之后,静静的看着这场灾难后的遗迹。“说句由衷的话,华生!我在感激你的同时,也要对你说声对不起!”他用依旧带着颤音的声音对我说:“比起实验的糟糕,这样对待我的好朋友就更是我的不是了,真的对不起啊!”“你知道嘛,我可以帮到你,我感到非常自豪,简直是一种荣耀。”我语气激动地的答道,因为我对福尔摩斯的内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透彻。“亲爱的华生,可能在我们打算做这可怕的实验之前,就已经有诚实的人发现咱们真的疯了。”他马上恢复了那种半开玩笑半戏谑的表情,这是他对身边人们的常态,说:“我坦白,我根本没有想过效果会如此明显突然。”他冲进屋里,又提着那盏还在燃烧的灯奔出来,手臂努力的伸直尽量把灯拿远一些,然后便把灯抛进了荆棘丛。“屋里的空气一定得换掉,华生,你应该不再怀疑这几起悲剧的产生了吧!”“那是当然。”“可是,原因依旧不明,咱们一起到那个凉亭里去探讨一下吧,好像这个破玩意还是卡在我的喉咙里。我们已经确认,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尽管作为第二悲剧的受害人,他也是第一悲剧的凶手。还有,我们要记着,他家中有过纠纷,尽管也相安无事了。但是到底争吵到什么样,又到底真的恢复了没有,咱们都不可能知道了。每每想到莫蒂默·特雷根尼斯那张面似狐狸般狡诈的脸,以及眼睛后那如老鼠般阴冷的小眼睛,我就不会把他当做老实人,他也肯定不是这样的人。还有,你还有印象嘛,就是因为他说了花园里有动静之类的话才会把咱们的注意力转移,从而错过了悲剧的真正原因,他是有意让咱们误入歧途。最后就是,除了他还能有什么人可以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把药粉扔进炉火里?他刚走就有事情发生了,这时要是有别人进来,里面的人一定会从桌子边上站起。此外,在这样宁谧的康沃尔,没有人会在10点钟之后还出去做客。所以,我们已经能肯定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就是嫌疑犯”。“可是现在他自己已经死了啊!难道他自己的死是自杀吗?”“华生,如果从表面看来,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的。一个人在害死了自己的家人之后,可能会因为悔恨而走出自我毁灭的一步。然而,我们还是有确凿的理由来驳斥这一假设的。因为在英格兰,我们还有一个了解全部状况的人啊!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想,今天下午我们就应该能听到他对我们亲口诉说了。啊!他竟然提前到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花园里门咔嗒一声响,那位高大魁梧的探险家的身影立刻就出现在我们住宅的小路上。福尔摩斯站在略高一点地方向他挥手说道:“请到这边来,利昂·斯滕戴尔博士,由于我们刚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个实验,所以目前这个房间并不适宜接待客人。”他听到声音有些吃惊,很快就转身向我们所在的凉亭走来。“福尔摩斯先生,是你请我过来的,我是在一个钟头之前收到了你的信,尽管我真的不知道我此次应邀而来能帮助你一些什么。”“我想,在我们分手之前,我们应该可以澄清一些事情了。”福尔摩斯说。“您今天愿意大驾光临,我非常感激。在室外接待您有些不周,还望您谅解!我和我的朋友华生即将为这个名为《科尼什的恐怖》的文章添加新的篇章,此时我们需要一些新鲜空气。既然我们即将讨论的事情是与您密切相关的,我想我们还是最好在一个没有人会偷听到的地方详谈为好。”我们的探险家从嘴里取出雪茄,铁青着脸看着福尔摩斯。“你的话我不太明白,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您要谈的事情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福尔摩斯回答说:“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的死。”我真希望我此时是全副武装着的,因为福尔摩斯话音刚落,一瞬间,斯滕戴尔那张面目可怖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他瞪着两只眼睛,额头由于过于激动,暴露的青筋都一根根鼓了起来。他紧紧握着拳头冲向我的伙伴。可是接下来,他又竭力稳住自己以便让自己保持一种冷酷的呆板而平静状态,可是这个样子看上去要比他火冒三丈还要恐怖得多。“我长期与野兽为伴,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法律,因为我自己就是法律。”他说:“所以,我希望,福尔摩斯先生,你能明白这一点,因为我并不想加害于你。”“我也不想加害于你,斯滕戴尔博士。现在的状况是,尽管我知道了一切,但我还是请你来了,而不是警察。”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斯滕戴尔博士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他有些畏缩了,这在他毕生的冒险生涯中或许还是头一遭吧!福尔摩斯的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显示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这力量使得我们的探险家瞠目结舌,焦躁地紧握双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开口问道:“如果你想恐吓我的话,福尔摩斯先生,那你可找错对象了,不要再拐弯抹角啦!快点儿直说吧!”“我只是来告诉你。”福尔摩斯说:“之所以来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能用我的坦诚,换来你的坦率,至于我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完全是取决于你的合作态度,博士。”“我的坦率?”“是的,先生。”“我需要坦率一些什么?”“你要对你杀害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的控告,做一些辩护吗?”斯滕戴尔用手绢擦了擦前额。“老实说,你在逼我。”他无奈地争辩道:“你所取得的这些成就靠的就是这种虚张声势的力量吗?”“虚张声势的人是你啊!”福尔摩斯正色地说:“列昂·斯特蒙尔博士,是你,而不是我。我可以把我的证据说几件给你听听,这样会让你心服口服一些。关于你从普利茅斯回来,你把自己大部分的财务已经运到了非洲,我只想告诉您,这一点首先使我了解到的是,你本人于这件案子有重要牵连。”“我是回来……”“你已经跟我交代过你回来的理由了,只是我觉得这个理由是不足以令人信服的。先不说这个,你来问我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我没有给你答复,接着你就去找了牧师,你在牧师家门口待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回到了你的住所。”“你怎么会知道的?”“因为那天我跟踪了你。”“可是我没有发现任何人啊!”“既然我是在跟踪你,当然就不会让你看见啦!你在你的屋里整夜的都坐立不安,你给自己拟定了一些计划,准备在第二天清晨执行。第二天天刚亮,你就走出了房门,在你的门边堆放有一堆淡红色的小石子,你拿了一些揣进口袋里。”听到这里,探险家愣住了,措手不及地望着福尔摩斯。“你住的那个地方离牧师的家大概有1.6公里,在你迅速走完这段路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你穿的是你现在脚上的这双起棱的网球鞋。你穿过了牧师住处的花园和旁边的篱笆,出现在特雷根尼斯住所窗子的下面。当时天已经大亮了,可是屋里还是很安静,你从口袋里取出小石子扔向了窗子。”这时,探险家猛然地站了起来。“你做的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简直就像魔鬼的行为一样!”他厉声地向博士质问道。对于这番赞扬,福尔摩斯只是浅浅一笑,之后继续说道:“在特雷根尼斯还没有来到窗前的时候,你扔了两把或者是三把石子吧,你想惊动他下楼。他便急匆匆地穿上了衣服,下楼到起居室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从窗子进屋的,你们两个相见的时间很短,然后你就走回了外面的草地上,你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根雪茄,等待里面的动静。最后当你确定特雷根尼斯已经死了,你就从来的路回去了。现在,斯滕戴尔博士,您能够解释一下您的这种行为吗?如果你说的是假话,那么我将不能保证这个案子会经我手处理了。”探险家,我们的客人,听到这番控告后,脸色吓得苍白。他双手蒙住脸,坐下来沉思了许久。突然的一阵冲动,他从胸前取出一张照片,将它扔到了我们面前那张粗糙的石桌上。“我的动机就是这个。”他说。这是一张半身人像,照片里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福尔摩斯弯着身子看着这张相片。“是为了布伦达·特雷根尼斯?”他说。“对,就是为了她。”客人肯定地说:“多年以来我都一直深爱着她,她也爱我。这就是一直以来像我这个漂泊不定的人竟然在科尼什住了那么久的原因。这种隐居使我接近了这个世界上我最心爱的东西,可是我不能娶她,因为我有自己的妻子。我妻子在很多年前离开了我了,而这该死的英格兰法律,使得我不能和我妻子离婚。布伦达等了我很多年了,我也等了好多年了。现在,这就是我们彼此长久等待的结果。”一阵沉痛的哭泣使他的双肩不停地抖动,痛苦的男人此时用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咙,竭力控制着悲伤的哭泣,接着他继续说道……“牧师知道我们的秘密,他可以告诉你,布伦达是一个天使。因此,当牧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立即赶了回来。当我得知我的心上人遭受如此悲剧之时,非洲以及行李对我来说又有何分量呢?接着我的行为,我想福尔摩斯先生,你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了。”“说下去。”福尔摩斯说。斯滕戴尔博士接着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然后慢慢地摆在桌上。纸上写着“Radixpedisdiaboli”,下面有一个红色的标记盖章,表明此物有毒,他将这个纸包推给了我说:“我知道你是医生,先生。这种药剂你见过吗?”“魔鬼的脚!没有,听都没有听说过。”我根据上面的英文标签吃惊地读出声音。“这也不能怪你。”他说:“这只有一个标本,放在布达的实验室里的,整个欧洲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个标本了。在药典里还有毒品文献上都还没有记载这种东西。这种根,长得像一只脚,一般像人的脚,一般像羊的脚,一位研究药材的传教士就给它起了这个名字——魔鬼的脚。在非洲西部,有些地区将这种药当做犯罪判决的毒药,严加保密。我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在乌班吉专区得到了这个标本。”说着他打开了纸包,露出一堆像鼻烟一般的黄褐色药粉。“还有吗,博士?”福尔摩斯严肃地问。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把真实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你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这件事情显然和我本人有着利害攸关的关系,我应该让你知道整个真相。我和特雷根尼斯一家的关系,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之所以和他们几个弟兄和睦相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妹妹。这个家曾经因为钱的事情起了一儿点冲突,后来莫蒂默就搬了出来远离了大家,不过,听说后来一家人又和好了。我接近他们,尽管我觉得他是一个阴险狡猾又诡计多端的家伙,但我从没和他发生过任何的正面冲突。就在两个礼拜之前,有一次他来到我的住处,我将一些在非洲弄到的古玩拿出来给他看,其中就有这种药剂,我还向他讲解了这种药剂的作用,就如同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一样。我还告诉他,在非洲的一些不幸的土人,当他们的首领要依法对他们判罪的时候,他们不是被吓疯就是被吓死。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把这个从我这里取走的,因为我没有离开过房间。我猜想,他大概是在我打开橱柜转身的一刹那取走了药剂的吧!我还记得他一直不停的问我药效产生的时间和用量,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会用我的药剂去加害我最心爱的女人!但这件事情过之后,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是在普利茅斯收到牧师的电报时,才猛然想起了这件事情的。这个杀人犯,他以为我已经出海了,估计他还在想,我一到非洲,没有几年是回不来的。可是他不会想到我立即就赶了回来。我听到了事情的详细情况,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是用了我的药剂,我本来以为您会给我某些解释的,可是我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我坚信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就是凶手,他将家里人都弄成了疯子,这样他就可以一人独占财产了。他就这样害死了他的亲妹妹,我最心爱的女人布伦达,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凶手。我想过要诉诸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情,可是我的证据呢?我怎么能指望一个由乡民们组成的陪审团,来相信这样一个古怪离奇的事情呢?不管能不能,我都要报复!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福尔摩斯先生,在我漂泊探险的大半生,从来不觉得法律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有何意义可言,或许可以说,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法律。我已经认定了他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人,所以,对我来说,我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一定要报复他!我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其余的情况,我想,你本人已经提供得很完全了。你说的没错,我度过了一个着实忐忑不安的夜晚,一大早就出了门。我知道这个时间很难叫醒他的,于是我准备了一些小石子,想用他们砸窗户,使他惊醒。后来他下了楼,让我从起居室的窗户爬了进去,我那时候就当着他的面揭露了他的罪行。我对他说,我来找他,就是要替法官执行使命。这个无耻的家伙,听了我的话就倒在了椅子上,因为当时我正拿着手枪对着他,他吓得瘫倒了。接着,我点燃了灯,撒上了药粉,然后走出门,在外面的草地上站着,想着如果他吓出来要逃走,可没那么容易,我会给他一枪的。不到5分钟,他就死了,他就这样死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会同情他,因为我心爱的女人就是这样被他害死的,他理应受到报应。这就是我的故事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也深爱过一个女人,你也会为她做出这么疯狂的行为的。总之我现在听候你的处置,不管你要对我采取什么行动我都不会退缩,现在在整个英格兰的这块土地上,再也没有比我更不怕死的人了。博士讲完了,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福尔摩斯认真听着,沉默不语,他坐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他终于开口问道。“我本来想把自己的尸体埋在非洲中部的,我在那里的研究工作目前只进行了一半。”“那就去把剩下的一半也做完吧!”福尔摩斯说:“至少我是不愿意阻止你的。”斯滕戴尔博士挺了挺他魁梧的身子,严肃的对我们点头致意,然后离开了谈话的凉亭。福尔摩斯缓缓地点上烟斗,把烟丝递给了我。“这是没有毒的烟,正好换换口味,也让人身心愉快一下。”他说:“华生,我想这个案件已经不需要我们去干预了吧!我们的调查和行动都是完全自主的,你一定同意我的做法吧?不会去告发什么的吧?”“当然喽!我才不会呢!”我回答说,他听后点点头。“华生,很可惜,我还从来没有恋爱过。不过,可以想象,如果一个我深爱的女子遭此毒手,我也可能会不理智地做出猎狮人的举动。谁知道呢?不说了,华生,有些情况很明显,我不想再给你添加额外复杂难解的思绪了。窗台上的小石子,是我研究调查的起点,这些石子,和牧师住宅的花园里的那些小石子显然不一样。后来,当我在猎狮人的住处转悠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这些石子的相似性。还有白天点着的灯以及留在那灯罩上的粉末,这些都是为案件提供明显线索的证据。哦,总之,亲爱的华生,现在我们可以完全将这个案子抛在脑后了,我们可以没有障碍的去研究迦勒底语的词根了,我相信这些词根,肯定可以从伟大的凯尔特方言的科尼什分支里去探索一番。”就这样,我们把这桩案子做为无法破解的悬案的结果,在之后的某一天告诉了牧师及其他人,或许人们也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没能破解命案,或许在我们自己心中,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仍在继续!
当我要记下,我和我的知心老朋友歇洛克·福尔摩斯曾经一起经历的一件件离奇的经历和一桩桩生动趣味的事件时,我总是感到非常为难,因为我的老朋友并不愿意把这些神奇的事情和众人分享。众所周知,他这人的性情就是低调得古怪,不喜欢一些陈规烂俗的套路,厌恶一切对他奉承的赞扬。当他顺利完结一个案件时,对他来说最可笑的事情,就是将那些文不对题的破案报告交给官方人员,然后,再假装一本正经地笑脸相迎,去聆听那些人齐刷刷的贺词。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就是这副腔调。当然,还是有些特别有趣的材料,它们会使我有兴趣的在多年后将它们一一公之于众。因为,我曾经参加过福尔摩斯的几次刺激的冒险事件,这是我本身的特权,但在这特权中也需要我保持谨慎,有时适当的沉默是很重要的。上星期二,我意外地收到了我的这位侦探老朋友发来的一封电报,他这人就是这样,只要有地方可以打电报,你就甭指望他会写信。电报的内容如下:你为什么不和你的读者讲讲我所承办的最奇特的科尼什恐怖案件呢?夏·福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对往昔的回忆中搜索到这桩案件的,又或者他又冒出了什么古怪的念头,督促我去描述这件事情。但无论如何,趁他还没有打消这个念头之前,我迫不及待地翻开了我那记载着案件详细情况的笔记本,在这里,我想要告诉读者的内容就是下面的这个故事。1897年春天,福尔摩斯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由于日夜兼程的操劳工作,再加上平时就不怎么注意自己的身体保养,他的身体渐渐开始支撑不了他巨量的工作了。同年三月份,穆尔·阿加医生明确地告诫福尔摩斯,如果他不想自己的身体完全垮掉的话,他必须要放下手边的一切案件,给自己彻底的放一个假,好好休养一段日子。这位住在哈利街的医生,是我之前在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巧合之下介绍给我的这位侦探朋友的,这段话题我们以后再慢慢说。福尔摩斯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一心扑在自己的案件上时,根本顾不上照顾自己的身体的,什么人都劝不动他。不过这次他考虑到如果身体垮掉了,以后会有更长的时期不能工作了,于是他听从了医生的劝告,决定换一个地方,呼吸一点儿新鲜空气,调养一下身心。这样,那年春天,我和他一起来到一座坐落在了科尼什半岛的尽头、波尔都海湾附近的一所小别墅,并在那里住了下来。这个神奇的地方特别有利于调整病人的坏情绪,我们住的这所白色的别墅,就坐落在一处绿色包围中的海岬之上。你从窗口可以看到整个芒茨湾极其险峻的半圆形地势,四周围都是黢黑的悬崖和礁石,海浪不停地拍打着这些礁石。就在这个地方,经常会有些海船因为发生意外而失事,无数海员的生命就葬身在这里。每当北风吹起来时,这个寂静而幽闭的海湾,总会吸引来那些受到风波海浪颠簸的船只,停船靠岸避风。然而风会突然的逆转方向,西南风凶猛地吹来,那些摇晃着的铁锚,背风的海岸,都在这汹涌的白色波浪中做着垂死的挣扎。这个时候,如果是一个有经验的海员的话,他是绝对会离开这个凶险地方的。但即使是远离海岸,我们四周的环境看上去还是和海上一样的阴沉。这一带是沼泽地带,四周连绵起伏着孤寂而阴森的沼泽,只有偶尔出现的几声教堂的钟楼钟声,还暗示着这是一处古老的乡村的遗址。在这篇延绵不绝的沼泽地上,你随处都可以看到某个古老消亡的民族所留下的遗迹,也就是一些奇异的遗留着古老记录的奇异的石碑,埋着死去人的骨灰的凌乱的土堆,还有那些奇怪的土制的武器,似乎表明史前时期的战斗史。所有这些神奇而充满着无限诱惑力的地方,还有这些被人们遗忘的古老民族所遗留下的某种诡异气氛,都极大地震撼了福尔摩斯的想象力。他经常一个人在沼泽地里散步,边走边思索。古代的科尼语就是在这个时候引起了他的关注。在我的记忆中,他曾经做过推理,说科尼什语跟迦勒底语很相近,它们大多是经那些做锡生意的腓尼基商人传过来的。为此,福尔摩斯搜集了很多语言学方面的著作,并潜心开始研究这一推断的课题。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使我们身处一个这样宁静的度假之地,在我们的身边还是发生了一起疑难事件,而且就发生在我们家门口。这件事让我有些担忧,福尔摩斯却看上去异常兴奋。因为这件事情,看上去要比之前我们在伦敦时接手的所有案件中的任何一件都更刺激,更有引人入胜的神秘感。这件事情使我们好不容易的宁静养息的生活遭到了干扰,接下来,我们被牵扯到了一系列的重大事件中,这些事件不仅震惊了康沃尔,也震惊了整个英格兰西部。如果你们还有印象,一定还记得许多年前,伦敦报界刊载的那些不完全报道,关于“科尼什恐怖事件”的情况吧?现在,距离这个案子的结束已经有13年了,我决定要将整个事件的完全真相公开给你们。我之前就说过,那些分散的教堂钟楼暗示了康沃尔这个地带有着一些零零落落的村庄,在这些小村庄中,距离最近的就是特里丹尼克瓦斯这个小村了。在那里,几百户村民的小屋将古老的教堂围在中间,教堂的墙上爬满了青苔,古老而又神秘。在这个教区的牧师朗德黑先生是一个考古学家,至少福尔摩斯是这样认识他的。牧师是一个仪表堂堂,脾气温和善良的中年男人,学识渊博,对当地的情况非常熟悉。他曾经邀请我和福尔摩斯到他的住宅处去喝茶,在那里我们还认识了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这是一位独立生活的勇敢绅士,他租下了牧师的那座又大又分散的住宅区里的几间房子,这也给了牧师一份额外的小收入。我们的牧师朋友虽然和这位绅士有很大的不同,但做为一个单身汉,他倒是也乐意将房子租出去。特雷根尼斯先生高高瘦瘦的身材,有点儿黑,总是戴着副眼镜,弓着腰,让人觉得他的身材有些畸形。还记得那次拜访的过程,牧师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而那位房客却一直缄默不语,满腹心思的样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一样。3月16日,星期二,那天吃过早餐后,我和福尔摩斯照旧准备每天的散步,正在一起抽着烟,那两位朋友就突然的来到了我们住的地方。“福尔摩斯先生。”牧师语调听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离奇又悲惨的事件,这简直是太离奇了!正好您也在这里,这简直就是天意了,现在在整个英格兰,恐怕就只有您是最适合帮助我们的人了。”这位破门而入的牧师让我有些不悦,但福尔摩斯则从嘴里抽出烟斗,立即坐直身子,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犬听到呼叫的命令一般。他指了指沙发,示意二位来访者入座,那位胆战心惊的牧师,和随同他来的焦虑不安的绅士于是紧挨着坐在了沙发上。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显然比牧师的自控力要好一些,不过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还是一直在颤抖,黑色的眼珠发出炯炯光亮,像猎犬一样机警的神态,这恰恰证明他也不再那么淡定了。“是我说,还是你说吧?”他问牧师。“唔,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看来还是你最先发现的,既然牧师也是从你这儿知道的,那么最好还是由你来说比较好。”福尔摩斯镇定地说。我注意到牧师的装扮,显然是匆忙披上的。而他旁边坐着的房客则衣冠端整。福尔摩斯简单的推论让他们面露惊异,我看着他们的神情不禁有些觉得好笑。“还是让我先来说几句吧!”牧师说话了:“然后您有什么需要问的详细情况,再让特雷根尼斯先生来讲,我们不用那么着急着去事发现场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们的朋友昨天晚上和他的两个兄弟欧文和乔治,还有他妹妹布伦达在特里丹尼克瓦萨的房子里的餐桌旁玩牌,他们都很兴致高昂,玩的过程中也很尽兴,没有任何异常。特雷根尼斯先生有早睡的习惯,因此刚到了10点时候,他就离开了他们去休息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在吃早餐之前他正习惯性地往昨晚聚会的房子走去。正在这个时候,理查德医生也正驱着马车和他往同一个方向去,经过他身边时,告诉特雷根尼斯先生说有人请他去特里丹尼克瓦萨看个急诊。特雷根尼斯先生觉得很好奇,就与医生同行。等他们到了房子现场时,惊讶地发现了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场景。两个兄弟和妹妹仍然像之前离开时候一样坐在桌边,桌上放着纸牌。女的已经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僵死过去了,而两个兄弟则围在一旁像疯子一样大叫大闹。眼前的一个死去的女人和两个发狂的男人,把前来的医生和绅士都吓呆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恐惧能够带来这样的状况。从昨天到现在,这个房子里除了老厨师兼管家波特太太以外,没有任何人进来过。而波特太太说,她昨天夜里睡得很熟,没有听到房内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房间也看上去没有任何被偷窃或者弄乱的迹象,究竟发生了怎样恐惧的事情呢?福尔摩斯先生,如果您能帮我们解决这个谜案,那真的是太感谢您了!”看到我的老朋友福尔摩斯先生那满脸兴奋,双眉紧蹙的样子,我就知道,这场旅行的最初宁静就要被打破了,我们的休假计划就要再一次的落空。于是,我静默地沉思了一会儿,专注思考着这件打破我们的平静假期的奇异的案件。“先让我来研究一下看看,表面看来,这案子的性质可不一般啊,那您本人去过案件发生的现场吗,朗德黑先生?”福尔摩斯说道。“还没有,福尔摩斯先生,特雷根尼斯先生回来后跟我说了这件事情,我立马就想到了您也许能帮我们解决,所以就赶来找您了。”“那这个奇异的悲惨事件发生的地点离这里有多远呢?”“往内地走的话大概有1.6公里远的距离。”“那我现在先问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几个问题,然后再一起去案件现场看看,你看这样行吗?”尽管特雷根尼斯先生一直没有说话,但我完全看得出来他在竭力抑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他的情绪从某种方面来说应该比牧师更强烈。他不安地坐在那里,面色苍白,眉头紧锁,一直在焦虑地盯着福尔摩斯的一举一动,两只本就干枯瘦弱的手一直痉挛地紧紧握着。在听着别人复述着这一桩发生在他家人身上的悲惨遭遇时,他那苍白的嘴唇不停地在颤抖着,黑色的眼镜几乎可以折射出场景里的恐惧。“您请尽管问吧,福尔摩斯先生。”他急切地说:“尽管这对我来说实在非常悲伤,但我一定会如实的回答您的。”“那请您谈谈你们昨天晚上在一起的情况吧!”“好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本来在一起吃晚饭,后来我哥哥乔治提议玩一局惠斯特。约莫9点左右的样子,我们坐下来玩牌。我后来离开去睡觉了,那个时候应该是10点15分,我走的时候他们还围坐在桌边,兴高采烈地玩着。”“那有谁送你出门的吗?”“哦,波特太太当时已经睡了,所以是我自己开门出去的,但临走时我把大门关上了。他们房里的窗户是关着的,百叶窗帘没有放下来。我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一切都是原样,并没有外人进来的痕迹。然而我的妹妹布伦达已经在椅子上死去了,脑袋就耷拉在椅子上,我想在我有生之年都不会忘记这样的恐怖的景象的。”“从你的叙述中看,这真是一件非常离奇的现象了,我想,就连您本人也不可能说出什么能够解释的相关事情吧?”福尔摩斯说。“是魔鬼!先生,一定是魔鬼!”特雷根尼斯开始叫着:“这一定不是这个世界可以解释的事情了,肯定是什么东西进了他们的房间,夺走了他们的理智,这不可能是人类可以办得到的事情!”“我担心的是……”福尔摩斯说:“如果这件事是非人力所及的,那么当然也不会是我所能及的了。但是,在不得不接受您的理论之前,我必须竭尽所能的运用我一切来做个合理的解释。至于你自己,我猜想,特雷根尼斯先生您应该和他们分家了吧?显然你们不住在一起。”“是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我们一家人本来都是锡矿产主,住在雷德鲁斯。不过后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将这个有些危险的矿产转卖给了另一家公司,并且得到了一笔不错数量的钱。我不否认,在那一段时间里,我们之间曾因为分钱的事情闹得感情有些不和,不过这件事情现在已经得到谅解了,我们谁都没有过分挂记在心上,应该说我们现在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了。”“那么特雷根尼先生,请您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的情景,有没有什么可以与您说的这一悲剧相关的回忆呢?仔细想一想吧,因为您提供的任何线索都对我们非常重要。”“真的没有什么,福尔摩斯先生。”“你的亲人现在的情绪都正常?”“非常正常,再好不过了。”“他们中有没有人会出现神经质的现象?或者会显示出将会有危险发生的一些忧虑的情绪呢?”“完全没那么回事。”“你再没有什么话可以和我们说吗?”莫蒂默·特雷根尼斯认真地思索了一阵。“我想起一件事来,不知道有没有帮助。”他忽然说:“我们在桌边玩牌的时候,我是背朝着窗户的,我哥哥乔治是我的搭档,他是面向窗户坐着的。有一次我发现他一直在看我身后的地方,因此我也好奇,转过头去看了看。所以我确定,百叶窗没有放下来,窗户也是关着的。我注意到不远处草地上的树丛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不知道是人还是某个动物,反正我就觉得是有一个什么东西。我问我兄弟他在看什么,他说他也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草地里动似的,我回忆到的就是这件事情。”“你当时没有去确认一下查查清楚?”“没有,我们都没把它太当一回事儿。”“后来你离开他们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凶兆?”“一点儿都没有。”“但我想不明白,你今天早上怎么会那么早就得到消息了呢?”“我习惯早起,通常在吃早饭之前我都会去散散步。今天早上我还没来得及去散步,医生就坐着马车赶到了,他跟我说是波特太太让一个小孩子给他捎的急信,我于是就坐上马车和他一起上路赶往那个地方了。到了那里后,我们走进了昨晚那间房间,桌子上的蜡烛和旁边的炉火已经都烧完了,他们三个人在黑暗中坐到了天亮。医生检查后说布伦达已经死去至少6个钟头了,而且尸体上没有看出任何暴力行为留下的迹象,她就这样斜靠在椅子上,脸上是那种异常惊恐的表情。乔治和欧文还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唱着歌,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手舞足蹈的就像两只大猩猩似的,这真是可怕极了。我简直快受不了了!医生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说他有些头晕,就倒在了椅子上,差点儿就摔到地上了。”“这真的太离奇了!”福尔摩斯说着话,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帽子对我说:“我看,我们还是到特里丹尼克瓦萨去看看吧,不要耽搁了,现在就出发。我必须承认,我也很少见过这种一开头就那么离奇万分的案子。”第一天早上,我们的调查并没有给案件带来什么进展,但还是有件事情值得一提的。那件意外的事情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不祥的印象。在我们走在通往发生惨案的现场的那条狭长蜿蜒的路上,有一辆马车从我们身边驶过。我们侧到一边,让马车通过时,我们清晰地看到车窗上映出一张扭曲得恐怖的脸,龇牙咧嘴地向我们探望,那个瞪视的眼睛和紧紧咬着嘴唇的脸,就像一个可怕的魔鬼,给我们的脑海烙印了不祥的预感。“我的朋友们啊!”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嘴唇都开始吓得苍白地大叫道:“这是要把他们送到赫尔斯顿去啊!”我们眼看着这辆满载着我们不祥之感的马车轰轰远去,内心更加深了一层恐惧。接着我们就转身,向惨案发生的那个凶宅走去。眼前这座住宅宽敞明亮,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小型的别墅而远非一个普通的乡村小屋。别墅带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在当时的科尼什的气候之下,这里已经是满园春色关不住的景象了。房屋起居室的窗户是向花园的方向开着的。用特雷根尼斯的话说,那个恶魔似的东西一定是在花园里出现过,然后把他的两个兄弟吓成了疯子。福尔摩斯开始在花园里,一边散步一边沉思着,他沿着小路一路巡视,最后和我们一起进入了门廊。我当时记得,福尔摩斯由于太过专心于他的思考,所以在走路时被花园里浇花的水壶绊了一下。水壶里的水缓缓流出,溅湿了我们的脚还有花园的小路。进了屋子,我们见到了那位老管家婆波特太太,由于上了年纪,她是在一个小姑娘的协助下料理家务的,她非常配合地回答了福尔摩斯先生提出的问题。惨案发生的晚上,她说她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常动静,她照顾的主人近来不知为何情绪高涨,那天晚上的他显得特别的开心。当今天早上,她第一个进了屋子,看到屋里三个人的恐怖画面,顿时就被眼前的一切吓晕了过去。当她醒来后,她打开了屋内的窗户,试图让房间透透气,然后她立即冲出屋子,急忙叫来一个村童,让他去请村大夫立即过来。那个死去的女人,现在被搁置在楼上的床上。他们找来4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才勉强把两位疯了的兄弟送上精神病院的马车里带走。波特太太说,她一刻都不想呆在这充满不祥征兆的屋子里,当天下午她就要坐马车回圣伊弗斯的老家去。我们接着上楼去看了布伦达·特雷根尼斯小姐的尸体,可以说,虽然已经是接近中年,但从她神色清秀的俊俏的脸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郎。只是在这张美人的脸上,留下的是她在这人间最后的属于人类的表情——那惊恐万分的神情。离开她的卧室,我们来到了惨案发生的起居室。隔夜的煤炭灰还可以看见留在炉子的栅栏上,桌子上摆着四支已经流淌殆尽的蜡烛,纸牌被散满了整张桌子,椅子已经被人拿回去靠着墙壁摆放着了,其他的物件应该都还是昨天晚上的样子,没有被人动过。福尔摩斯先生开始在屋内缓缓的来回踱步,他分别坐了坐那三把椅子,拖动了一下椅子后又将它们放回原处。他想亲身尝试一下,在受难者当时的角度能看到花园里多大的范围处,接着他认真检查了一下地板、天花板和壁炉。通常情况下,在他认真做着这些检查工作时,如果你能看到他忽然的两眼放光,双唇紧闭的表情,那么这就意味着,他找到了某种有利于案情进展的线索。但那一天,我并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到这种希望的暗示。我记得有一次他问:“为什么要生火?在春天的夜晚,你们经常在屋里生火吗?”莫蒂默·特雷根尼斯解释,那天晚上的天气又冷又湿,所以他们就生了火。“那您现在准备干什么呢,侦探先生?”他问道。我的朋友微笑了一下,随即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胳膊上说:“华生,我想我该继续好好研究一下那个你经常指责我,而且我觉得你的指责也很有道理的烟草中毒了。”他接着说:“先生们,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想我现在要回到我们住的地方去了,因为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我需要去探索的新情况了,所以,我应该回去仔细思考一下。至于特雷根尼斯先生,您尽管放心,一旦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会及时向您和牧师通报的。现在,我就在这里祝你们两位平安好运啦!”在我们回到波尔湖别墅后不久,福尔摩斯开始打破沉默,他蜷缩在房间的靠椅里,缕缕烟丝缭绕着,掩盖了他那憔悴的面孔。你可以看到他深锁着两道浓眉,紧蹙着额头,茫然地瞪着两只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他忽然地放下烟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样可不行啊,华生!”他忽然笑着说:“我们现在得一起去悬崖走走,寻找一下那些火石箭头!我宁愿去寻找火石箭头,也不想这样思索这个麻烦案件的答案了。如果开动脑子没有足够的材料可以去想,那就好比是一部空转的发动引擎,转着转着就会转成碎片的。华生,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大海的新鲜空气、阳光,还有足够的耐心和好心情,当我们拥有了这些,就能寻找到一些别的东西了!”“现在让我们冷静下来分析一下我们目前的情况吧,华生。”我和他一边沿着悬崖走,一边听他说着:我们首先要紧紧抓住我们目前落实了的情况,这样一来,一旦有新的情况发生,我们就可以找到它们之间的联系了。首先,你和我应该都不会相信这桩案件是魔鬼所为,对吧?这种想法必须被排斥掉了,然后我们要开始接下来的工作。现在的状况是,三个人遭到了某种有意或者无意的人类动作的严重袭击,这一点我们是有充分证据的。那么这又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如果按照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所说的那样的话,这件事情应该是发生在他那天晚上离开屋子的不久之后,确认时间,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假定,这件事情发生在他走后几分钟之内:当时桌上还放着牌,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家都上床睡觉的时间了吧,至少那个时候,他们三个并没有改变什么位置,因为,椅子什么的都没有被推到桌子下面,我再重复一遍,他说他是10点30左右离开的,那么,事情发生的时间应该不超过11点。接下来我们需要弄清的,就是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在离开那间屋子之后的行踪了,这方面应该是不困难的,我想,我的方法你也是清楚的,我几乎是不需要怀疑的,你看到我笨手笨脚地弄倒那个水壶的小计策了吗?用这个方法我就得到了他的脚印,这比别的办法得到的脚印可清楚多了。你看,这脚印嵌在潮湿的沙滩上,简直妙极了。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也是潮湿的天气吧?现在,我们有了脚印的标本,这样,我们就能很容易的从别人的脚印中,鉴别出他的脚印,从而断定出他的行踪了,你看这样并不困难。从这些脚印看来,他是朝着牧师住宅的那个方向快步前进的。如果说是外面的某一个人进入,然后惊动了在屋里玩牌的人,而那时候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又并不在现场,那么,我们需要想一个方法来证实那确实是一个人,并制造了这样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恐怖现象。波特太太首先已经可以被排除在这设想之外了,很显然,她是无辜的。那会不会有可能是某个人爬到了窗户上,制造了某种异常恐怖的现象,使得看到的人都被吓疯了呢?我们又是否能找到这样的证据证明这种可能性呢?关于这个可能性,实际上是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本人所提出来的。他说,他哥哥看到了花园里有动静。这点其实很可疑,因为,那天晚上是下雨的天气,多云又漆黑。如果说有人要故意吓他们,那么首先他必须穿过花园,在所有人还没注意之前,就将脸紧贴在玻璃上面,但问题是,我们并没有在地上看到有脚印的痕迹啊!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外面的人再怎么恐怖,也不至于能把里面的人吓成这种样子吧?何况,我们还没有找到这个人如此大费周折的动机,到底是出于何种企图呢?华生,你看到这个案子的艰难了吗?“困难是很显然易见的。”我点了点头,肯定地回答他。“但是,如果我觉得假如我们能够搜集到再多一点儿材料的话,至少可以证明我们眼下的这些困难不是无法排除的。”福尔摩斯认真地说:“华生,你可以在你那些有着广泛内容的案卷中,找到一些与此相似的近于模糊的答案吗?总之,我们先把这个答案放在一边,等有了足够的材料再说吧!现在我们可以研究一下,趁早上还有一些时间,我们来继续追踪那个新石器时代的人吧!”本来,我是想说说我的朋友专注思考问题时的那股子较真劲儿的,然而在这个康沃尔的春天早晨,他这个对问题一向有着坚定毅力思考到底的人,却跟我谈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石凿啊、箭头啊,还有碎瓷器,显得轻松愉快极了,就仿佛早上那个惊恐的案件根本没有发生过似的,这使我这个和他交情多年的老友都难免有些吃惊看不懂了。我们这样聊着,一直到下午,才回到我们的住处,在我们的住所,已经有一位来访者迫不及待的要见我们了,这一下,我们的思路又立即被带回那个要办的案件上去了。几乎不用费劲儿去理解,我们都能猜出这位来访者的身份。眼前的来访者,有着高大魁梧的身材,那张严肃且不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对凶神恶煞的眼睛,大大的鹰钩鼻,头发灰白,金黄色的络腮胡子,只在靠近那有着烟斑的嘴边是白色的。所有的这些特征,无论是在伦敦还是在非洲,都一样为人所熟悉,谁都能一眼辨识出,这就是伟大的猎狮人兼探险家利昂·斯滕戴尔博士。我们早就听说他来到这里了,有几次,我们在乡间小路上散步时还看见过他的身影,只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去接近他,因为知道他喜欢隐居生活,这一点是人尽皆知的。在他旅行的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住在布尚阿兰斯森林里的一间小屋里的,在他那堆高高的书堆里,还有那摊得满桌满地的地图里,过着他与世隔绝的孤独生活。他一心都扑在他那简朴的梦想中,完全不会理会左邻右舍发生的事情。因此,当我看到这位孤独游侠,以热情洋溢的声调向福尔摩斯打探这一神秘恐怖事件的进展时,我着实感到一阵惊讶。只见他说:“你好,福尔摩斯先生,恕我冒味打扰。那个发生在村子里的吓死人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里的警察都没什么大用的。”我的朋友不轲否认地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说:“但我知道以您过人的经验,对这件事情应该已经有一些自己的推论了吧?我希望您能把我当做您的好朋友一样,跟我说说这里发生的事情。我是这一带的常客了,另外,我和特雷根尼斯一家也交情不浅,老实说,我母亲就是科尼什人,如果从我母亲那边算起的话,他们还算得上是我的远亲呢!今天我本来是要去非洲的,事实上我已经到了普利茅斯了,就在今天早上,我得到了这一家的不幸遭遇,这使我感到万分惊讶,所以又一路兼程赶回来打听情况。”这个时候,福尔摩斯缓缓抬起头来。“那这样您就要耽误了船期了吧?”“我可以赶下一班的。”“哎呀,这样看来,那您和他们可真是交情不浅呢!”“我刚才的叙述已经说过了啊,我们是亲戚。”“哦,是的,是您母亲的远亲,你的行李已经被运上船了吗?”“有几件行李已经运上船了,不过还有几件留在旅店里。”“原来是这样啊,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这件事不至于已经上了普利茅斯的晨报了吧?”“不是的,先生,我是收到电报才知道的。”“那我可以问一下是谁给您发的电报吗?”此刻,这位冒险家消瘦的脸颊上掠过了一丝不快的阴影。“您真的能打破沙锅问到底啊,福尔摩斯先生。”“可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啊!”斯滕戴尔博士定了定神,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不妨告诉您吧!”他说:“是牧师朗德黑先生发电报告诉我这件事情的,他在电报里希望我能火速赶回来。”“谢谢你!”福尔摩斯缓缓说:“这样回答您之前的问题吧,到目前为止,我对这个案子的思路还不是特别明确,可我认为要做出一些结论还是很希望的,只不过,要得到更多有关的证据,则可能还需要等一段时间了。”“如果说您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怀疑对象了,那么我想您应该不会刻意想对我隐瞒吧?”“不,这一点比较难说。”“这样看来我是浪费了我的时间了,那就此告辞啦!”这位闻名遐迩的博士走出我们住宅的时候似乎大为扫兴不悦。就在这位侠士出门5分钟后,福尔摩斯开始对他进行跟踪。一直到晚上,才见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住处,一脸的憔悴面容,显然,案子并没有太大的进展。他顺手看了眼桌上一封发给他的电报,之后就丢进了壁炉里。华生,我从牧师那里知道那个探险家,是在普利茅斯的一家旅馆里收到电报的。我拍了封电报过去核实,利昂·斯滕戴尔博士说的确实属实,他昨晚是在那个旅馆过夜的,他的一部分行李已经送上船准备运往非洲了,现在酒店里还有他的一些行李。也就是说,他确实是特地赶来了解情况的。华生,这件事情你怎么看?“我觉得这件事情貌似应该和这位博士有着一些利害关系吧!”“没错,利害关系。现在我们还有一条线索没有掌握,一旦我们确实了这条线索,这可能直接引导着我们去解开这个一团乱麻的迷惑了。振作起来吧,华生!一旦我们得到了全部的资料,那些阻碍我们的事情就可以远远抛开了!”福尔摩斯指的这些资料全部收集齐需要多久?这些将为我们的调查打开怎样的一条崭新的路,这条路又将充满着多么的艰难险阻或者奇特的冒险?所有的这些,我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考虑。早晨,我正在窗前剃胡子,忽然听见远处有马车驶来的声音。我朝着马车驶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它就停在我们的门口。我们的牧师朋友跳下马车向花园小径奔来,福尔摩斯此时已经穿好了衣服,于是我们一起朝他迎了上去。牧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能喘着粗气不停叙述着一些无关的悲惨故事。“我们被魔鬼缠住了,我们整个的教区都被这魔鬼缠住了。”他叫喊着:“一定是撒旦使了魔咒,我们都逃不出他的魔爪了!福尔摩斯先生,您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啊!”他激动地说着,手舞足蹈,样子有些滑稽可笑,最后他好不容易的说出了这个恐怖的消息。“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先生昨天晚上也死去了,而且死时的状态也和那三个人一样,是惊恐致死的,简直是一模一样,天哪!”福尔摩斯顿时站立起来,看得出来,他吃了一惊。“你的马车现在就能把我们两个带去现场吗?”“当然。”“华生,我们来不及吃早饭了,现在就跟朗德黑先生去现场看一看,快,趁现场还没有被破坏,我们赶紧上路!”死去的这位房客租用了牧师住宅的两个房间,上下各一间,都在一个角落里。上面的是一间卧室,下面的是一间大的起居室。从两个房间的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一片打棒球的大草地,草地一直延伸到窗前。由于我们比医生和警察都来得早,所以现场还完好无损,没有被人动过。现在是多雾的三月,如果让我描绘这个景象的话,我想现场留给我的印象,我此生都无法把它从我的脑海中抹去。房间里有着异常恐怖而阴沉的气氛,屋子里闷热极了,还好,先进屋的仆人推开了窗子,给屋子稍微的透了一点儿气,否则的话,真是会令人窒息的。可能是因为桌子的正中间,正在点着一盏冒烟的灯的缘故吧,所以屋子特别的闷热。死去的那位房客就在桌边上,仰靠在椅子上,那张又瘦又黑的脸就朝着窗口的方向,眼镜在前额上挂着,稀疏的胡子也一根根竖立着,他的整张脸已经因为惊恐而扭曲得不成样子了,这状态和他死去的妹妹一模一样。他四肢痉挛,手指也紧紧的扭曲着,看得出是受到了极度的惊吓。死者的衣着虽然是完整的,但从某些迹象中,还是可以发现他是在慌乱中匆忙穿上衣服的。我们推测,他应该是之前上过床了,然后在凌晨的时候惨遭不幸。从福尔摩斯走进那间生死攸关的惨案现场那一瞬间的表情上来看,你就可以看得到这个外表冷静严峻的人的内心是如此激烈地起伏着。他一下子变得紧张而警惕起来,眼睛发出炯炯有神的光芒,板着脸,过分激动的四肢在颤抖着。他在房间里四处巡视着,一会儿走到外面的草地上,一会儿又趴在窗子上不停张望,一会儿又在楼上的卧室里寻觅着,样子就像一直猎狗一样谨慎。他在卧室里环顾了一圈,然后迅速地将头伸出窗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东西让他兴奋不已,他的整个身体几乎就要探出窗外了,还不停地大声呼喊着。接着,他冲到楼下,从楼下开着的窗口钻了出去,躺在地上,将整张脸都贴在草地上,然后又站了起来,再一次走进屋里。那种精力旺盛的样子,就像猎人寻到猎物的踪迹一般。桌上一盏再普通不过的灯,他都惊喜地做了测量,认真检查灯的细节。他用放大镜,将改在烟囱顶上的云母挡板仔细地搜索了一遍,还把附着在烟囱顶外壳上的灰尘都一点点小心的刮了下来并装进了一个信封口袋里,仔细地夹在了他的笔记本中。最后警察和牧师一起来了,他招呼牧师,我们三人一起走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草地上。“很高兴的是,我的调查还是有点儿结果的。”他说道:“但是我不能和警官先生们讨论这件事情,牧师先生,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希望您可以帮我跟警察人员们暗示一下,让他们注意卧室的窗子和起居室的灯。要知道,那间卧室的窗子对我们启发很大,同样,起居室的灯也是一样。如果把这两者联系起来的话,我们几乎是可以得到一些结论的了。如果警方愿意了解更多的情况,我将愿意在我的住处和他们详细谈论。现在,华生,我想我们需要去其他地方看看。”然而我们在随后的两天里都没有从警方那里获得任何的消息,可能是他们对私人侦探插手此事感到不悦,又或者他们有自己调查的途径并正在进行中。在这段时间里,福尔摩斯一直呆在我们的别墅里抽烟、空想。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独自去外面的村子里散步,一去就是几个钟头,回来后,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曾经我们一起做过一个实验,这使我对他的调查结果看出了一些眉目。他买了一盏灯,就和惨案现场他研究过的那盏一模一样。他在灯里装满了牧师住宅处所用的那种油,并且仔细的记录下灯油燃尽时所用的时间。他还做了另一个实验,这个实验简直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让我永生不忘。“华生,你是否还记得?”一天下午他突然对我说:“我们解除了很多差别各异的见闻,在所有这些看上去都不同的事情中,有一件事却是相同的,这一点关系到的首先就是作案者进入房间所感到的那种气氛。还记得莫蒂默·特雷根尼斯所描述过的他在最后一次去他哥哥家里所遭遇的情况吗?他说医生一走进屋里,就倒在了椅子上了,你还记得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了。记得女管家波特太太也对我们说过,她走进那屋里后也昏倒了,后来她打开了窗户给屋子透了透气。现在轮到莫蒂默·特雷根尼斯之死了,在我们走进那个屋子的时候,我们也感到小屋闷得透不过气来,要不是仆人及时开了窗户,我想我们都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对吧?我知道,那个仆人在事情发生的前天晚上感到有些不舒服,所以上去睡觉了。不得不承认华生,两处作案的地点都有毒气在燃烧,一处是炉火,一处是灯火。烧炉子当然是需要的,但是为什么要点灯呢?比较一下耗油量就知道了,已经是大白天了,可是灯还点着。大白天点着的灯,屋子里布满了闷人的气体,还有那些有的死亡有的发疯的人们,比较一下,这下还不够清楚吗?”“看来有点儿道理。”嗯,至少我们可以把这点看做一种有用的假设,然后我们来做一个假设,两个案件中都烧着某种东西,这种东西会放出一种气体,而这种气体恰恰就是有奇特的致命作用的。先看,第一个案子中,在特雷根尼斯家里,这种东西应该是被放在炉子里的。窗户紧闭着,这样炉火就自然的使烟雾扩散到了烟囱,所以中毒的情况就不如第二个案件这么严重,所以三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致命。但在第二个案件里,烟雾是无处可散的,所以,毫无疑问的造成了死亡。从两个案件中被害者状况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是由于燃烧释放出有毒气体而导致的。我的脑海中迅速地对这些事情做了一番推断,之后,就在特雷根尼斯房间里四处搜寻,我想找到这种东西燃烧后,有没有残留下的东西。最明显的地方就应该是油灯的云母罩或者是防烟罩了,果不出我所料,我在这些东西上面都找到了一种褐色的粉末,你当时也看到我将它们搜集了一半放进信封里了。“那为什么要只取一半呢,福尔摩斯?”“亲爱的华生,我可不能妨碍到官方警察办案啊!我把我发现得到的全部物证都留给了他们。毒药其实还留在云母罩子上,只要他们有足够的明辨之能,就一定能发现得到的。华生,我们现在来点上灯吧,不过得开着窗子,否则我们这两个有价值的公民也要无辜丧生了。现在你靠近灯,坐着,我想以我所了解的亲爱的华生,应该不会像个太聪明的人那样不愿参与这个实验的吧?我把这把椅子放在你对面,我们俩现在就面对面的坐着靠近这盏灯,目前我们俩离这盏灯的距离是一样的。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只要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就坚持把这个实验做完好吗?好,现在我要从信封里取出药粉点上灯了,就这样,华生,我们开始实验吧,看看会有什么情况发生。”果然,就在我刚坐下没多久就出了事,一浓重的麝香味就扑面而来,神秘却令人恶心。气味刚扑过来,我的脑袋和思想就不受控制了。眼前是一片浓重的黑烟,只是意识还很清醒,这种迷糊了视线,惊颤了理智的黑烟中藏着世界上所有最可怕最诡异的妖异怪物,朦胧的鬼怪在漆黑的烟雾中飘蹿,所有的邪物都预示着似有什么恐惧将要袭来,我被这种阴冷邪毒所笼罩。我只觉得头发耸立,眼球暴胀,嘴巴张着,舌头僵硬得没了知觉,脑海中混乱翻滚,像有什么粉碎了一般。我大声疾呼,可听到的仿佛只是喑哑的嘶吼,那么遥远。我终于意识到了必须逃离。我抬眼看到了一张在经历惊吓后煞白、僵直而呆愣的脸,这好比死人模样的脸就是福尔摩斯的。正是他的这张慌张的脸,霎时间给了我莫大勇气,意识一下子清晰了起来。甩开椅子,冲过去抱着他东倒西歪的撞出了房门。片刻后,我们便倒在了屋外的草地上,仿佛阳光穿过炼狱般的滚滚黑云,思想与冷静又还回我们身上。我们坐起来,抹了一把被冷汗打湿的额头,对视之后,静静的看着这场灾难后的遗迹。“说句由衷的话,华生!我在感激你的同时,也要对你说声对不起!”他用依旧带着颤音的声音对我说:“比起实验的糟糕,这样对待我的好朋友就更是我的不是了,真的对不起啊!”“你知道嘛,我可以帮到你,我感到非常自豪,简直是一种荣耀。”我语气激动地的答道,因为我对福尔摩斯的内心,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了解透彻。“亲爱的华生,可能在我们打算做这可怕的实验之前,就已经有诚实的人发现咱们真的疯了。”他马上恢复了那种半开玩笑半戏谑的表情,这是他对身边人们的常态,说:“我坦白,我根本没有想过效果会如此明显突然。”他冲进屋里,又提着那盏还在燃烧的灯奔出来,手臂努力的伸直尽量把灯拿远一些,然后便把灯抛进了荆棘丛。“屋里的空气一定得换掉,华生,你应该不再怀疑这几起悲剧的产生了吧!”“那是当然。”“可是,原因依旧不明,咱们一起到那个凉亭里去探讨一下吧,好像这个破玩意还是卡在我的喉咙里。我们已经确认,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尽管作为第二悲剧的受害人,他也是第一悲剧的凶手。还有,我们要记着,他家中有过纠纷,尽管也相安无事了。但是到底争吵到什么样,又到底真的恢复了没有,咱们都不可能知道了。每每想到莫蒂默·特雷根尼斯那张面似狐狸般狡诈的脸,以及眼睛后那如老鼠般阴冷的小眼睛,我就不会把他当做老实人,他也肯定不是这样的人。还有,你还有印象嘛,就是因为他说了花园里有动静之类的话才会把咱们的注意力转移,从而错过了悲剧的真正原因,他是有意让咱们误入歧途。最后就是,除了他还能有什么人可以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把药粉扔进炉火里?他刚走就有事情发生了,这时要是有别人进来,里面的人一定会从桌子边上站起。此外,在这样宁谧的康沃尔,没有人会在10点钟之后还出去做客。所以,我们已经能肯定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就是嫌疑犯”。“可是现在他自己已经死了啊!难道他自己的死是自杀吗?”“华生,如果从表面看来,这种可能也不是不存在的。一个人在害死了自己的家人之后,可能会因为悔恨而走出自我毁灭的一步。然而,我们还是有确凿的理由来驳斥这一假设的。因为在英格兰,我们还有一个了解全部状况的人啊!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想,今天下午我们就应该能听到他对我们亲口诉说了。啊!他竟然提前到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花园里门咔嗒一声响,那位高大魁梧的探险家的身影立刻就出现在我们住宅的小路上。福尔摩斯站在略高一点地方向他挥手说道:“请到这边来,利昂·斯滕戴尔博士,由于我们刚在这个房间里做了个实验,所以目前这个房间并不适宜接待客人。”他听到声音有些吃惊,很快就转身向我们所在的凉亭走来。“福尔摩斯先生,是你请我过来的,我是在一个钟头之前收到了你的信,尽管我真的不知道我此次应邀而来能帮助你一些什么。”“我想,在我们分手之前,我们应该可以澄清一些事情了。”福尔摩斯说。“您今天愿意大驾光临,我非常感激。在室外接待您有些不周,还望您谅解!我和我的朋友华生即将为这个名为《科尼什的恐怖》的文章添加新的篇章,此时我们需要一些新鲜空气。既然我们即将讨论的事情是与您密切相关的,我想我们还是最好在一个没有人会偷听到的地方详谈为好。”我们的探险家从嘴里取出雪茄,铁青着脸看着福尔摩斯。“你的话我不太明白,福尔摩斯先生。”他说:“您要谈的事情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呢?”福尔摩斯回答说:“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的死。”我真希望我此时是全副武装着的,因为福尔摩斯话音刚落,一瞬间,斯滕戴尔那张面目可怖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他瞪着两只眼睛,额头由于过于激动,暴露的青筋都一根根鼓了起来。他紧紧握着拳头冲向我的伙伴。可是接下来,他又竭力稳住自己以便让自己保持一种冷酷的呆板而平静状态,可是这个样子看上去要比他火冒三丈还要恐怖得多。“我长期与野兽为伴,对我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法律,因为我自己就是法律。”他说:“所以,我希望,福尔摩斯先生,你能明白这一点,因为我并不想加害于你。”“我也不想加害于你,斯滕戴尔博士。现在的状况是,尽管我知道了一切,但我还是请你来了,而不是警察。”福尔摩斯平静地说。斯滕戴尔博士气喘吁吁地坐了下来,他有些畏缩了,这在他毕生的冒险生涯中或许还是头一遭吧!福尔摩斯的那种镇定自若的神态显示出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这力量使得我们的探险家瞠目结舌,焦躁地紧握双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开口问道:“如果你想恐吓我的话,福尔摩斯先生,那你可找错对象了,不要再拐弯抹角啦!快点儿直说吧!”“我只是来告诉你。”福尔摩斯说:“之所以来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能用我的坦诚,换来你的坦率,至于我下一步要做什么,这完全是取决于你的合作态度,博士。”“我的坦率?”“是的,先生。”“我需要坦率一些什么?”“你要对你杀害莫蒂默·特雷根尼斯的控告,做一些辩护吗?”斯滕戴尔用手绢擦了擦前额。“老实说,你在逼我。”他无奈地争辩道:“你所取得的这些成就靠的就是这种虚张声势的力量吗?”“虚张声势的人是你啊!”福尔摩斯正色地说:“列昂·斯特蒙尔博士,是你,而不是我。我可以把我的证据说几件给你听听,这样会让你心服口服一些。关于你从普利茅斯回来,你把自己大部分的财务已经运到了非洲,我只想告诉您,这一点首先使我了解到的是,你本人于这件案子有重要牵连。”“我是回来……”“你已经跟我交代过你回来的理由了,只是我觉得这个理由是不足以令人信服的。先不说这个,你来问我有没有怀疑的对象,我没有给你答复,接着你就去找了牧师,你在牧师家门口待了一会儿后,才转身回到了你的住所。”“你怎么会知道的?”“因为那天我跟踪了你。”“可是我没有发现任何人啊!”“既然我是在跟踪你,当然就不会让你看见啦!你在你的屋里整夜的都坐立不安,你给自己拟定了一些计划,准备在第二天清晨执行。第二天天刚亮,你就走出了房门,在你的门边堆放有一堆淡红色的小石子,你拿了一些揣进口袋里。”听到这里,探险家愣住了,措手不及地望着福尔摩斯。“你住的那个地方离牧师的家大概有1.6公里,在你迅速走完这段路的过程中,我注意到,你穿的是你现在脚上的这双起棱的网球鞋。你穿过了牧师住处的花园和旁边的篱笆,出现在特雷根尼斯住所窗子的下面。当时天已经大亮了,可是屋里还是很安静,你从口袋里取出小石子扔向了窗子。”这时,探险家猛然地站了起来。“你做的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简直就像魔鬼的行为一样!”他厉声地向博士质问道。对于这番赞扬,福尔摩斯只是浅浅一笑,之后继续说道:“在特雷根尼斯还没有来到窗前的时候,你扔了两把或者是三把石子吧,你想惊动他下楼。他便急匆匆地穿上了衣服,下楼到起居室里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从窗子进屋的,你们两个相见的时间很短,然后你就走回了外面的草地上,你站了一会儿,抽了一根雪茄,等待里面的动静。最后当你确定特雷根尼斯已经死了,你就从来的路回去了。现在,斯滕戴尔博士,您能够解释一下您的这种行为吗?如果你说的是假话,那么我将不能保证这个案子会经我手处理了。”探险家,我们的客人,听到这番控告后,脸色吓得苍白。他双手蒙住脸,坐下来沉思了许久。突然的一阵冲动,他从胸前取出一张照片,将它扔到了我们面前那张粗糙的石桌上。“我的动机就是这个。”他说。这是一张半身人像,照片里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女人。福尔摩斯弯着身子看着这张相片。“是为了布伦达·特雷根尼斯?”他说。“对,就是为了她。”客人肯定地说:“多年以来我都一直深爱着她,她也爱我。这就是一直以来像我这个漂泊不定的人竟然在科尼什住了那么久的原因。这种隐居使我接近了这个世界上我最心爱的东西,可是我不能娶她,因为我有自己的妻子。我妻子在很多年前离开了我了,而这该死的英格兰法律,使得我不能和我妻子离婚。布伦达等了我很多年了,我也等了好多年了。现在,这就是我们彼此长久等待的结果。”一阵沉痛的哭泣使他的双肩不停地抖动,痛苦的男人此时用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喉咙,竭力控制着悲伤的哭泣,接着他继续说道……“牧师知道我们的秘密,他可以告诉你,布伦达是一个天使。因此,当牧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立即赶了回来。当我得知我的心上人遭受如此悲剧之时,非洲以及行李对我来说又有何分量呢?接着我的行为,我想福尔摩斯先生,你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了。”“说下去。”福尔摩斯说。斯滕戴尔博士接着从他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然后慢慢地摆在桌上。纸上写着“Radixpedisdiaboli”,下面有一个红色的标记盖章,表明此物有毒,他将这个纸包推给了我说:“我知道你是医生,先生。这种药剂你见过吗?”“魔鬼的脚!没有,听都没有听说过。”我根据上面的英文标签吃惊地读出声音。“这也不能怪你。”他说:“这只有一个标本,放在布达的实验室里的,整个欧洲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个标本了。在药典里还有毒品文献上都还没有记载这种东西。这种根,长得像一只脚,一般像人的脚,一般像羊的脚,一位研究药材的传教士就给它起了这个名字——魔鬼的脚。在非洲西部,有些地区将这种药当做犯罪判决的毒药,严加保密。我在一个很偶然的情况下,在乌班吉专区得到了这个标本。”说着他打开了纸包,露出一堆像鼻烟一般的黄褐色药粉。“还有吗,博士?”福尔摩斯严肃地问。福尔摩斯先生,我已经把真实的情况都告诉你了,你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了。这件事情显然和我本人有着利害攸关的关系,我应该让你知道整个真相。我和特雷根尼斯一家的关系,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之所以和他们几个弟兄和睦相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的妹妹。这个家曾经因为钱的事情起了一儿点冲突,后来莫蒂默就搬了出来远离了大家,不过,听说后来一家人又和好了。我接近他们,尽管我觉得他是一个阴险狡猾又诡计多端的家伙,但我从没和他发生过任何的正面冲突。就在两个礼拜之前,有一次他来到我的住处,我将一些在非洲弄到的古玩拿出来给他看,其中就有这种药剂,我还向他讲解了这种药剂的作用,就如同我之前告诉你们的一样。我还告诉他,在非洲的一些不幸的土人,当他们的首领要依法对他们判罪的时候,他们不是被吓疯就是被吓死。我不知道他后来是怎么把这个从我这里取走的,因为我没有离开过房间。我猜想,他大概是在我打开橱柜转身的一刹那取走了药剂的吧!我还记得他一直不停的问我药效产生的时间和用量,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会用我的药剂去加害我最心爱的女人!但这件事情过之后,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是在普利茅斯收到牧师的电报时,才猛然想起了这件事情的。这个杀人犯,他以为我已经出海了,估计他还在想,我一到非洲,没有几年是回不来的。可是他不会想到我立即就赶了回来。我听到了事情的详细情况,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是用了我的药剂,我本来以为您会给我某些解释的,可是我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我坚信莫蒂默·特雷根尼斯就是凶手,他将家里人都弄成了疯子,这样他就可以一人独占财产了。他就这样害死了他的亲妹妹,我最心爱的女人布伦达,我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凶手。我想过要诉诸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情,可是我的证据呢?我怎么能指望一个由乡民们组成的陪审团,来相信这样一个古怪离奇的事情呢?不管能不能,我都要报复!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福尔摩斯先生,在我漂泊探险的大半生,从来不觉得法律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有何意义可言,或许可以说,我自己有我自己的法律。我已经认定了他是必须要受到惩罚的人,所以,对我来说,我根本不会在乎自己的生命,也一定要报复他!我把这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你,其余的情况,我想,你本人已经提供得很完全了。你说的没错,我度过了一个着实忐忑不安的夜晚,一大早就出了门。我知道这个时间很难叫醒他的,于是我准备了一些小石子,想用他们砸窗户,使他惊醒。后来他下了楼,让我从起居室的窗户爬了进去,我那时候就当着他的面揭露了他的罪行。我对他说,我来找他,就是要替法官执行使命。这个无耻的家伙,听了我的话就倒在了椅子上,因为当时我正拿着手枪对着他,他吓得瘫倒了。接着,我点燃了灯,撒上了药粉,然后走出门,在外面的草地上站着,想着如果他吓出来要逃走,可没那么容易,我会给他一枪的。不到5分钟,他就死了,他就这样死了,可是我一点儿也不会同情他,因为我心爱的女人就是这样被他害死的,他理应受到报应。这就是我的故事了,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也深爱过一个女人,你也会为她做出这么疯狂的行为的。总之我现在听候你的处置,不管你要对我采取什么行动我都不会退缩,现在在整个英格兰的这块土地上,再也没有比我更不怕死的人了。博士讲完了,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福尔摩斯认真听着,沉默不语,他坐了一会儿,然后看着他。“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呢?”他终于开口问道。“我本来想把自己的尸体埋在非洲中部的,我在那里的研究工作目前只进行了一半。”“那就去把剩下的一半也做完吧!”福尔摩斯说:“至少我是不愿意阻止你的。”斯滕戴尔博士挺了挺他魁梧的身子,严肃的对我们点头致意,然后离开了谈话的凉亭。福尔摩斯缓缓地点上烟斗,把烟丝递给了我。“这是没有毒的烟,正好换换口味,也让人身心愉快一下。”他说:“华生,我想这个案件已经不需要我们去干预了吧!我们的调查和行动都是完全自主的,你一定同意我的做法吧?不会去告发什么的吧?”“当然喽!我才不会呢!”我回答说,他听后点点头。“华生,很可惜,我还从来没有恋爱过。不过,可以想象,如果一个我深爱的女子遭此毒手,我也可能会不理智地做出猎狮人的举动。谁知道呢?不说了,华生,有些情况很明显,我不想再给你添加额外复杂难解的思绪了。窗台上的小石子,是我研究调查的起点,这些石子,和牧师住宅的花园里的那些小石子显然不一样。后来,当我在猎狮人的住处转悠的时候,才恍然发现这些石子的相似性。还有白天点着的灯以及留在那灯罩上的粉末,这些都是为案件提供明显线索的证据。哦,总之,亲爱的华生,现在我们可以完全将这个案子抛在脑后了,我们可以没有障碍的去研究迦勒底语的词根了,我相信这些词根,肯定可以从伟大的凯尔特方言的科尼什分支里去探索一番。”就这样,我们把这桩案子做为无法破解的悬案的结果,在之后的某一天告诉了牧师及其他人,或许人们也不能理解我们为什么没能破解命案,或许在我们自己心中,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