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三生三世 枕上书 > 第8章 菩提往生(7)

第8章 菩提往生(7)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次日大早,凤九揉着额角从庆云殿的寝殿踱步出来,手里还握着件男子的紫色长袍,抖开来迷迷糊糊地问团子: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团子正坐在院中的紫藤架下同他的一双爹娘共进早膳,闻言咬着勺子打量许久,右手的小拳头猛地往左手里一敲,恍然大悟地道:那是东华哥哥的外衣嘛

    他爹夜华君提着竹筷的右手顿了顿,挑眉道:我小的时候,唤东华一声叔叔。

    团子张大嘴,又合上,垂着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着算辈分去了。

    凤九愣在那儿,看了看手中的紫袍,又踏出门槛仰头去望殿门上头书的是不是庆云殿三个字,又将目光转回团子身上,结巴着道:怎怎么回事

    白浅正帮团子盛第二碗粥,闻言安抚地道:不是什么大事,昨夜你喝醉了,东华他做好事将你送回来庆云殿,但你醉得狠了握着他的衣襟不肯放手,又叫不醒,他没法只好将外衫脱下来留在这儿。

    凤九想了想,开明地道:他约莫就是个顺便,不是说不清的事,也还好,无损我的清誉,也无损他的清誉。

    白浅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沉吟道:不过,你也晓得,东华不能留宿在庆云殿,外衫脱给了你,他也不太方便,再则庆云殿中也没甚他可穿的衣物,团子便来我这里借夜华的。

    凤九点头道:这也是没错的。说着就要过来一同用膳。

    白浅咳了一声,续道:我睡得深了些,团子在院子里,嚷的声儿略有些大,怕是整个洗梧宫都听到了

    凤九停住脚步,转回头看向团子:你是怎么嚷的

    团子嘟着嘴道:就是实话实说啊。

    凤九松了口气。

    团子情景再现地道:东华哥哥抱着凤九姐姐回庆云殿,凤九姐姐拉着他不让他回去,东华哥哥就陪了她一会儿,对了,还把衣裳脱了,但是他没有带可以换穿的,我就来找父君借一借,娘亲,父君他是不是又在你这里~~~~~摊了摊手道:我就是这样嚷的。

    凤九直直地从殿门上摔了下去。

    两百多年来,自凤九承了她姑姑白浅的君位,白奕上神嫁女的心便一日比一日切。为人的君父,他担忧凤九年纪轻轻即为女君,在四海八荒间镇不住什么场子,一心想给她相个厉害的夫君,好对她有一些帮衬。

    白奕对九重天其实没甚好感,只因她这个女儿在青丘已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不得已,才只好将挑选乘龙快婿的眼光放到天上来。由是趁着白浅的大婚,勒令了凤九一路随行,且要在天上住够一个月,明里是彰显他们娘家人的殷勤,暗地里却是让白浅照应照应这个侄女儿的红鸾星。自以为如此便能令凤九多结识一些才俊,广开她的姻缘。

    凤九在天上稀里糊涂住了一月,红鸾星依旧蒙尘,带孩子的本事倒是有飞速长进。掰着指头一算,还有三日便该回青丘,自觉不能虚度光阴,该趁着这仅有的几日再将九重天好好地逛一逛。遂携了团子,一路杀去风景最好的三十三喜善天。

    天门后的俱苏摩花丛旁,正围了一圈小神仙偷偷摸摸地开赌局,拜宝月光苑赐宴那夜团子的一声嚷,几日来凤九一直注意着躲是非,不大敢往人多的地儿扎堆,却掩不住好奇,指使了团子乔装过去打探,自己则隐在一株沉香树后头挥了半匹丝绢纳凉。

    她纳凉的这株树乃是这片沉香林的王,已有万万年寿数,尤其的壮硕茂盛。

    好巧不巧,正是东华帝君平日的一个休憩之所。

    好巧不巧,今日东华正斜坐在树冠的荫蔽之处校注一本佛经。

    好巧不巧,一阵和风吹过,拂来浓郁沉香,熏得凤九打了个喷嚏,正提醒了曲膝斜翻经卷的东华,略将经书挪开一点,微微垂眼,目光就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向神经粗壮惯了,未有半分察觉,还在一心一意地等着团子归来。

    不时,前去赌局打探的团子蹭蹭蹭如一阵旋风奔回来,叉着小肥腰狠狠喘了两口气,急急道:这回赌的是个长线,在赌东华帝君哥哥呃,叔叔,呃,爷爷对着称呼好一阵纠结:在赌他将来会娶你还是娶知鹤公主做帝后

    凤九一把扶住身后的沉香树,抹了把额头上惊出来的冷汗,故作镇定:你小小年纪,晓得长线是什么

    团子苦闷地道:我不晓得啊,但是我很好学的,就跟围观的一个小神仙哥哥请教了一下。结果他也没有说出来什么,只告诉我压知鹤公主的已经有二十五注,压你的却仅有三注,还是他不小心压错了的。继续苦闷地道:我还是没有听懂,但是很不忍心让你久等,就悄悄地溜回来了。我溜的时候看到他还在同另一个哥哥理论,问可以不可以把他下的那三注调到知鹤公主的名字下头。

    凤九沉默许久,从袖子里掏出个金袋子,倒出来一大堆明晃晃的红宝石,从脖子上取下一块雕工精致的绿琳石挂件,又从腰带上解下一只碧绿碧绿的凤纹玉佩,托孤似地一并递给团子,郑重道:你去给我买个两百注。顿了顿:都买在我的名字下头。

    团子接过宝石看一阵,不能置信地道:我还这么小,你就教我作弊啊

    凤九瞥他一眼,深沉道:但凡祭了青丘的名头行事,你姐姐我就容不得居人之下的,这就是所谓君王气度了,不信你回想看看。

    团子连想都没想:我听小舅舅说,你的课业就从没拿过第一名,全部都是居人之下的,还有几门是垫底的

    凤九一阵咳:所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嘛,你的课业不也一样。

    团子嘟着嘴道:胡说,我从来没有考过最后一名。

    凤九一副想起可怕回忆的模样打了个哆嗦: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学到佛理课,你都不晓得那个有多难。

    团子忧心忡忡地也打了个哆嗦:有那么难吗又有点不愿相信这么残酷的现实:可是我看东华帝君哥哥,呃,叔叔,呃,爷爷,他都是拿一本佛理书边钓鱼边看着玩儿

    凤九默了一默,由衷地赞叹:真是个变态啊话刚落地一缕清风拂来,又是一阵浓郁沉香,勾出她一个刁钻的喷嚏,捂着鼻子顺风跑了两三步才想起回头嘱咐团子:这个香我有些受不住,去前头的小花林候你。

    沉香树上,无所事事的连宋君提着打理好的苍何剑给东华送来,正听到凤九最后撂下的那一句恳切点评。待树下一双姐弟走得远了,摇着扇子对东华好一阵打量:你把她怎么了,她这么夸你

    东华合上佛经,不带表情地道:夸成玉都是这么夸你的

    连宋摸了摸鼻子:哦,她一向夸我是个无赖。

    今日甫一出门,凤九就觉着不大顺。

    九重天原该是吉祥地,出庆云殿的殿门时,却让她眼睁睁地瞧见两只乌鸦从自己头顶上飞了过去,啪,还落下两泡新鲜的鸟粪。当然,这等小事其实不足以打消她出游的热情。但紧接着,又在三十三天天门旁撞见一堆小神仙拿自己和知鹤打赌,自己还输得不轻。当然,这还是不足以打消她出游的热情。但再接再厉的是,等她回头想寻个清净地歇歇脚,竟误打误撞地转进一片沉香林,薰得她素来只对沉香过敏的一管鼻子现在还痒着,喷嚏不断。

    这一连串的征兆似乎都说明今日不宜出行,但春光如此一派大好,打道回府未免有些吃亏。她费了一番力气,摸索着拐进一处安全的清幽的小花林,又想着虽然破了财,好歹让团子去赌桌上将自己的劣局掰了回来,这霉运也该到了尽头,遂重新打点起精神来准备游一游春。蓦然,却听得树丛外头传来一阵和缓的人声。

    风一吹,那若有若无的说话声直直灌进她耳朵里,她心中阿弥陀佛地念了一句,觉得看这个势头,今日的霉运竟有点绵绵无绝期的模样。

    照她前些日子给自己定下的一个原则,近几日在这九重天,为了以防万一,是要尽力躲着东华的,她已经十分注意,不料逛个小园子也能遇得到他,也不晓得是个什么缘分。她木着脸皮叮嘱了一声团子:待会儿帝君要是路过问起,你就说你一人在这儿扑蝴蝶。话毕已变作一方雪白的丝帕,静静地躺在南阳玉打成的白玉桌之上。

    自一排娑罗树后拐出来的二人确是东华和连宋。

    凤九虽已委屈自己变作一张帕子,但并不影响听觉,闻得脚步声渐进,他二人正闲闲攀谈。

    连宋调侃道:听说你前几日接了燕池悟的战帖,明日便要去符禹山赴战,重霖还特地拿来苍何剑请我打磨,怎么我就没看出来你这是即将要赴战的模样

    东华漫不经心道:我心态好。

    连宋没讨着什么便宜,摸了摸鼻子干干一笑,转移话题道:说来,你当年打造苍何时是怎么想的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竟拿锆英石切出一万多个截面来,还凿刻出五千多个深浅一致的孔洞,费了我不少心神修缮清理,该不会是做了什么隐蔽的机括吧

    东华回忆一阵:没什么机括,就是闲得没事干吧。

    连宋静默片刻,笑道:你这副鬼样子也能被四海八荒数万年如一日地称颂,说是一派宁净无为板正耿介,还没有一个人前来拆穿,重霖他也真是不大容易。顿了顿道:我特别疑惑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东华沉吟道:你这么一说,

    连宋好奇道:如何

    东华续道:我也觉得他不太容易。

    连宋:

    凤九玉体横陈,直挺挺地躺在桌子上,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已近得响在耳朵畔,心中其实有些纠结,她纠结着,自己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地变成一块帕子了,即便要躲着他们,变张帕子也算不得周全,何况是这么雪白的一张帕子,又躺在这么雪白的一张桌子上,一定是有些突兀的罢,会不会一眼就被认出来呢。

    团子已在一旁给二位尊神见了两个礼,乖巧地叫了声帝君爷爷,又叫了声三爷爷。连宋许久未在私底下见过这个侄孙,抚着团子的头趁势关怀了几句他近日的课业。团子一条一条认真地回答完,抬头正见凤九变的那张帕子被东华握在手里头正反打量,顿时呆了。

    连宋亦回头,道:这个是

    东华面不改色:我遗失的一方罗帕,找了好几天了。

    团子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想要严肃地反驳,却记起凤九的叮嘱,张开嘴又闭上。看到东华不紧不慢地将他的凤九姐姐叠起来,小脸皱成一团,肉痛地嗫嚅道:你你轻一点啊,凤帕子她可能会觉得有点疼

    连宋疑惑地拿扇子柄指向东华手中,道:可这式样,明明是女仙们用的,怎么

    东华气定神闲地将叠好的帕子收起来放进袖中:听说我是个变态,变态有这么一张女仙才用的帕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袖子里的帕子猛抖了抖,连宋诧了一诧,又往他的袖中猛看一眼,回过味来,呵呵道:不奇怪,哈哈,诚然没什么奇怪。

    被叠在东华袖子里的凤九,一路上感到十分地憋屈。

    倘若时光倒回,她觉得自己一定更长脑子一些,至少变成棵树,就算东华凭着非凡的修为一眼看出她这个竭尽全力的障眼法,她就不信他还能将她拔起来再扛回去。

    事已至此,要脱身着实是困难,除非她不顾青丘的面子,在他面前现出她青丘女君的原身来。但他十成十已看出她是个甚么,如此作为,多半是等着拿她的笑料。若是她一人做能一人当,丢个脸也怨不得什么,反正她也挺习惯这种事,但她如今已承青丘的一个君位,桩桩作为都系着青丘的颜面,若这桩事传出去被她父君晓得,定是逃不了一顿鞭子。她暗自地悔了一阵,暗自地恼了一阵,又暗自地掂量一阵,决意还是隐忍不发,死不承认自己是青丘的凤某,扮作一张货真价实的帕子,兴许他得不着什么趣味,便将她扔了也好。

    诸事一一盘点稳妥,她一阵轻松,方才为了不被人瞧穿,特意封了五感中的四感,此时却于辨位不便,遂分了一些术力出来,启开天眼。

    双眼一眨,瞧清楚已到了东华的宫邸,许是后院,只见得满墙的菩提往生长得枝枝蔓蔓,似一道油绿的画屏半挂在墙垣上。袅娜的绿藤晃了一晃,月亮门旁现出一个月白衫子的身影,却是一向隐在十里桃林不怎么搭理红尘俗事的折颜上神,后头还牵着个小旋风一般的糯米团子。

    凤九一愣,回过味来,顿时感佩团子的悟性,觉得他竟晓得去求仙格最高又护短的折颜来救她,而不是去招他那个一贯爱看她笑话的娘亲,方才真是小瞧了他对姊姊的情谊,对这个小表弟立时十分地爱怜。

    折颜一番寒暄,赞赏了几句东华的园子,又赞赏了几句他手旁那个瑞兽香炉的做工,被团子踮着脚狠狠扯了扯袖角,才曲折地慢吞吞地将话题移到搭救凤九的事由上来,道:不瞒贤兄,今日来贤兄的府邸相扰,其实,是为的一桩小事。

    将团子从身后一提提到跟前来,又道:这小猴崽子趁着愚弟午休,将愚弟特地带给她娘亲的一方绣帕偷出去玩耍,方才耷拉着脑袋回来,一问才晓得是把帕子搞丢了,被贤兄拾了去。

    顿了顿,故做叹息地道:若是寻常的一块帕子倒也没什么,却因是小猴崽子云游的姥姥特意绣给小猴崽子的娘,托我这一趟上天顺便带过来的,很有一些特别的意义,我才跑这一趟,也顾不得打扰了贤兄,来取一取这方帕子。

    凤九原本担心折颜不是东华的对手,若他一开口便客气相问:贤兄今日可曾见到一方绣花的罗帕,以此迂回探听,她敢保证东华十有会云淡风轻地厚颜答他:没有见过。但此时折颜的这一番话却是齐整切断东华矢口否认的后路。凤九很佩服折颜,觉得他不愧是一口辣喉的老姜。

    她一边开心地从袖子里探出来更多,一边等着东华没有办法地取出她来双手奉给折颜,果见得他修长手指探进袖中。但她显然低估了东华的厚颜程度,修长手指一偏,与她擦身而过,一个晃眼,却是在指间变化出另一张同她一模一样的罗帕来。还是叠好的,伸手递给折颜,淡淡道:方才喜善天拾到的正是这一方,不知是不是上神的。一边拿着香匙往香炉中添香,一边又补充一句:若不是,可去连宋君的元极宫问问,兴许是他拾到了。

    折颜瞧着手里真材实料的一张帕子,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未料得自己几十万年的上善修为,今日竟出师未捷得如此彻底,恰巧团子打了一个喷嚏,流出一点鼻水来,顺势将手里据说很有些特别意义的帕子往他鼻头上一摁,一撸,皮笑肉不笑地道:一个帕子,还怕贤兄诓我强占它不成,贤兄自是不会做那失仙格之事,这帕子自然该是真的。

    口头上讨了几句便宜,领着团子告辞了。

    凤九灰心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因素来耳聪目明,偶尔堪比千里眼顺风耳,隐约间听到团子还在愤愤:你为什么败了,没有将凤九姐姐救出来,你没有尽全力,我从今天开始不认识你了。

    折颜吊儿郎当地唔了一唔,道:他又不是将你小舅舅劫了,我为何要尽全力同他撕破脸不过年前推演凤九丫头的命数,命盘里瞧着倒是个有福相的,且看她自生自灭吧,不准又是另一番造化。又自言自语地补了句:不过,推演命盘这等事,我几万年没做了,准不准另说。顿了顿,惊讶地道:咦,小阿离,我瞧着你这个命盘,你最近是不是陷入情网了啊

    团子沉默良久,疑惑道:情网是什么

    凤九默默地在心里咬手指头,看这样子,信折颜推演的什么鬼命盘,倒不如信自己来得可靠些。不由感叹,做人做仙,大难临头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啊。

    院中的白檀香愈盛,东华持了香箸俯身打整如雪的香灰,将它拨弄得高一些,好盖住炉中的活火,却突然道:打算装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