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朱门 > 接前

接前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妻子狠狠偿他一拳,二人笑成一团。

    也许,朱举人从此远离考试,抛开科举,不再白天“八股”梦里“子曰”,轻松许多,不觉之间,心宽体胖起来。罗玉兰喊明理弟抓副补药炖老母鸡,买些枸杞清蒸王八,滋阴补肾,强身壮阳。明理抓回的补药成色乃上等,当归尽是头,党参没有尾,狗肾个头大,枸杞又红又大颗。反正,明理拿出看家本事,为大哥壮身出力。于是乎,朱举人虚弱之躯很快恢复,日渐气血两旺,面红肤润,以致,饱食人间烟火,一改往日总是妻子先上床等他之惨状,变为他先上床等妻子之得意。罗玉兰原以为丈夫刀枪入库金盆洗手,哪知依然善战,不减当年。不久,罗玉兰有了感觉,喜不自禁,轻声告诉丈夫:“送子娘娘上门了。”

    他明知妻子说怀孕,却故意问:“为何我不晓得?”

    “送子娘娘不送给你。”

    “难说。离了我,就是烧香求佛,送子娘娘也不一定光临。”

    一向斯文慎言的朱举人竟然说出此等俏皮话,妻子刮目相看了。

    然而,他依然大志未灭,激情尚在,不作庸人,不可随流。虽不再参加科举考试,书还是要读的。因为不受考试限制,他广为涉猎各类书籍,凡能找到的书,尽可能弄来读,离“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愈近愈好。他依然写字练帖,帖,唐人怀素的草书《自叙帖》,一个出家高僧,超尘脱世,方才练出一手铁划银钩书品,笔,狼羊兼毫,笔触纸面,若刚若柔,力透纸背,风骨俱存。与此同时,他开始走出书斋墨阁,观注世面,参与社事,广纳朋友,谈时议政,一改少言寡语之书生气。他真个是“行到山穷水尽处,自然得个转身时”了。

    他的教习生涯如往,教授《修身》《读经讲经》,传道授业解惑,日复一日,日胜一日。也许,他没了考试的精神负担;也许,跟孔孟圣言圣行神交已久,心有灵犀;也许,他以为学堂正是他喧泄志向震醒时人之最妙场所,此时才是他减轻伤感磨励志气之良辰佳际。他讲起课来,不仅轻车熟路,得心应手,而且非常投入,几乎忘我,往往达到如痴如醉手之舞之境地。对于走出感伤的他,实在难得。

    他讲《修身》,只要说到修身养性,克己复礼,最易动情,精神大振,引经据典,广证博取,左右逢源,几乎句句不离孔孟圣言,时时难离修身有成之人。他一举证,口若悬河,从远古荆柯廉颇屈原到《三国》刘关张三弟兄和诸葛孔明;从《水浒》宋江林冲武松一百单八将到范仲淹岳飞文天祥曾文正公。讲他们以孔孟圣言为准绳,修身养性,齐家治国,忠孝双全,报国效民,为后人瞻仰祭祀。他尤其崇拜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己,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当众随口背诵《出师表》《诫子篇》,时而,兴之所至,绘声绘色讲个三国故事,诸如初出茅庐,草船借箭,空城计,失街亭,六出祁山,七擒孟获等等,成都武侯祠就是祭祀他。学童听得津津有味鸦雀无声。

    他常常一课将毕,激动莫名,语调分外恳切,说:“各位学童,与其他人相比,读书人高贵在何处?高贵在于除有衣食住行之欲望,读书人还有追求,有大志大为,有修身之魂灵,有可贵之精髓,有齐家治国之志向,有扬善抑恶之胆识,更有做人之根本准绳。此准绳何也?孔孟圣言,儒家精髓,非此无它。舍此,弗能成为诸如孔明宋江岳飞曾文正公等等忠君报国之栋梁。为此,诚望各位,你们一生要做到‘三立’。何谓‘三立’?立德立志立功,做个留芳后世之仁人君子,方可不枉一生。”

    余音绕梁,课堂肃穆。出神入境之学童清醒过来,大舒口气,接着,你看我我看你,交流着钦佩和激动。有的学童迟迟不离座位,沉浸于激励鼓舞中;即使离开,依然一脸振奋,难以平静。

    时而,讲解孔孟圣言之余,他面对十多岁之学童,滔滔吟诵《岳阳楼记》《滕王阁序》,讲得有滋有味,听者入迷似醉。从此,只要朱举人上课,无一缺席,少有分心,更有窗外旁听。朱举人教课优秀,效果彰著,本县首屈一指,名声不胫而走,迅速传遍县城内外。

    一日,老同窗李安然再来拜访。不过,上次身份乃执帖跟班,这次却是绸庄老板,与上次相反,这次不是索要银钱,倒是送来一包绸缎,名曰“谢师礼”,共同之处,不是权就是钱,反正和李安然难分难离。然而,恰为朱举人不耻。

    来者有意。李安然二儿子乃朱举人学生,李二公子如他爸爸,也不争气,学业较差,老子求朱举人为儿子多教育多费心,说穿了,请高师单独给儿子指点迷津。

    待老同窗说完,朱举人满脸不快:“李老板,你小看我了。你之公子作我学生,本人高兴,教好你之公子,令他修身正行,乃我为教为师天职,哪能收你礼品!”

    “老同窗,你的为人,李某自然晓得,岂敢小看。正是看重你之人品,看重你之高才,鄙人方才上门叩谢,以表诚意,万望笑纳。”

    “不能,不能,请李老板带回礼品。”

    李安然谄笑:“老同窗,你就为难我了。就算我不是求你指教儿子,作为老同窗,也应该送点绸缎,你和太太做件衣服。”

    “李老板,绸缎衣服我们亦有,长的短的不缺,绸缎还是带回去吧。至于你二公子,我认得,人够聪明,但不爱学,像你当年。愚以为,既然他不喜欢读书,就跟你做生意嘛。”

    “老同窗莫揭我底子了。大儿子已跟我学生意了,老二不如老大,不是做生意的。再者,全家不可都做生意,该有个在外做大事的。”

    “你家有钱,捐个官嘛。”

    明知嘲笑,李安然脸不红,说:“莫挖苦我,老同窗,儿子还是要多读书,才有出息。”

    “而今,科举已废,读书为官走不通了。”朱举人苦笑。他乃受害者,至今耿耿于怀。

    “就是,我也反对废除科举。所以想等二儿学堂毕业,送他留学东洋。若果他学业太差,岂不枉费老子一番心血!老同窗以为如何?悉听高见。”

    从心底讲,朱举人不大赞同出国留洋,中学为体啊,可如今出国已成时尚,他只好说:

    “出国与否,你自定了,鄙人学浅,难言正确。至于你公子之学业,我定尽职尽责,不会二心,但贵公子懒惰,你为父亲亦尽力管教他啊,‘子不教,父之过’嘛。”

    “一定一定。”李老板更加谦恭,问,“朱太太呢?这段白绸乃本人亲手给太太选的,正宗蜀锦啊,做件长旗袍,既高贵又合她身材,穿起来比白娘子还美貌。”

    “哎,不必不必。”朱举人谢绝毕了,依然高喊,“玉兰!”

    吴妈应声而出,说:“朱先生,太太说天快热了,你一件绸衫也莫得,去买绸子了。”

    谎言戳穿,朱举人羞得无地自容,低下头来。其实,并非说谎,他实在不知自己有几件衣服几种料子,平常穿衣全由妻子安排,给啥穿啥,穿过就忘。

    李安然抓到把柄,非常高兴:“看看,我就是看你衣服不多嘛,才专送你绸缎。吴妈,你把这包绸缎拿去,给朱同窗做件象样的绸长衫。”

    吴妈看着朱举人,见他没说话,以为认承,拿起桌上那包绸缎便走,待朱举人发觉,她已出了东厢。李安然见状,兴之所至,滔滔不绝:“绿绸白缎,轻薄细滑,柔软不皱,素静色鲜,夏季做衫,轻若未穿,不吸光热,凉快舒适,太太穿白,你穿绿衫,断桥相会,白娘许仙,哈哈哈哈,好生可观!”

    “哈哈,李老板,你不愧是生意人,出口成章啊。”朱举人半笑半嘲道。

    “哪里哪里,朱举人跟前班门弄斧了。”

    李安然走不久,罗玉兰空手而归。朱举人问:“没买?”

    “天一热,绸缎涨价了,钱没带够,下午再去。”

    “是不是李安然绸庄?”

    罗玉兰点点头,说:“还有哪家?夏季来了嘛,他岂有不涨价的。”

    “你到其他店买嘛。”

    “我都看过,虽然没李家涨得多,可是李家的绸缎花样多,各色齐全,做夏衣最合适。”

    “人精啊。”朱举人叹息一声,告知李安然送绸子一事,末了,他说,“下午你给他退回去,我宁肯不穿绸衫,也不要他的。你也不要买绸子了。”

    “要得要得,下午我退给绸庄。其实,你根本不该收他的礼。”

    “他非要送,拗不过他。”

    “他这个人,哪有平白无故送你礼!拿你的话说,黄鼠狼给鸡拜年。”

    初夏时节,送子娘娘神不知鬼不觉送给朱举人一位公子,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极象乡下漂亮妈妈。漂亮妈妈闻讯,赶来城里亲手服侍,大概想起当年因为“板眼多”,才有如此儿子如此孙子,此时,她特别兴奋特别得意,抱着孙子亲了又亲,而且,她细看罗玉兰良久,莫非媳妇也“板眼多”?

    因为朱举人人缘好,送礼的特别多,学堂同仁和学生家长尤多,怎么也推却不掉。

    哪知,满月那天,李安然大太太姗姗送来“满月礼”:一篮鸡蛋一卷绸缎。正巧朱举人上课,只有吴妈接客。吴妈害怕朱先生又像上次原封不动退回,没做一件绸衫。她说罢“难为你”,立即提礼品到后院,先煮三个荷包鸡蛋醪糟给玉兰端去,再把绿绸铺上饭桌,比照朱先生的旧长布衫剪下左袖,边剪边笑:“这下退不成了。李老板赚肥了,不吃他吃哪个?”

    李太太送掉礼品,如释重负,走进北屋,自我介绍:“朱太太,我是李太太,就是李记绸庄大太太,来送‘满月礼’。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

    罗玉兰坐在床头,怎么也想不起。李太太忙说:“听说你们菜油价钱合适,清亮,我跟周妈来买过两回,你不认得我了?你们的油是县城最好的。”

    “哦!”罗玉兰想起来了,这个人一来就夸油好,说个不停。

    李太太继说:“我看你是个厚道人,信得过,我喊周妈都来这里买油。老头子怕你们又退回去,要我来送礼,我本来就想来。”罗玉兰笑了,曾听说,李家大太太老实规矩,三个太太中最实在,于是请李太太坐上床边,抱婴儿给她看。

    受到破格待遇,李太太不无感动,接过婴儿,摇头张嘴,逗乐孩子。

    “哎呀,娃娃笑了笑了,对我笑了,我有福气了,眼睛又圆又亮,又白又胖,好标致,好俊气,和我们英子好般配。”

    “哪个英子?”

    “我女儿呀,才五个月,也是又白又胖,牙齿大颗,天生一对嘛。”

    罗玉兰笑笑,以为李太太说笑话,毫没在意。哪知二十年后,竟成事实。

    如今,朱举人三儿一女,反倒不觉麻烦,一改不理家事习惯,洗尿布诓奶娃,抢了吴妈生意。他给小儿取名云灵,大名朱仲信。仁义礼智信,五德之一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