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浮云开华 > 第八章沉李浮瓜二

第八章沉李浮瓜二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一剑独尊牧龙师临渊行万古第一神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四贝勒府书房里。

    天色将暮,皇太极正潜心在案桌后细读春秋,越读越觉得汉人文化博大精深,只是时辰一久,眼睛由不得有些酸涩,便一手扶书,一手摁摁自己鼻梁,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边暗自琢磨着那封给叶赫的信该如何下笔,既不能显示出大金的敌意,却又要给他叶赫适当的压力。要写得面上太平,底下却又暗涌迭起。

    正想着,忽听一阵急急地敲门声,猛一睁眼,道了声“进来。”片刻,安澜闪身进来,匆忙间一打千,还没等皇太极喊起,就压低声音仰头道“爷,奴才在帐子外听见大汗决心要赐死庄贝勒了。”

    “你可听真?果真要赐死三叔?”皇太极将信将疑,父汗和三叔交情向来甚好,那回与乌拉会战,三叔反叛,父皇不也仅仅是解了他的兵权而已吗?如今怎么会说赐死就赐死呢?

    “怎么听不真?奴才是听得一字不漏,真真切切,大汗还派广略贝勒去给庄贝勒赐毒酒呢。”

    皇太极闻言,愣了一瞬,顿时明白大汗让舒尔哈齐死,不是真心的了。无非是借大哥褚英手软为借口,顺水推舟,饶过舒尔哈齐一命。只是事情就这么了断,想当初自己在军中因为三叔叛逃而奋力杀敌以致身受箭伤,却只是换来了父汗一个淡然的眼神,就觉得心有不甘。

    侧脸见安澜仍一脸喜色的跪着,点点头,轻声道了个好字,上前两步,无言的扶起安澜。凝视一阵,转身写了张拜谒贴,交给安澜“你拿着这帖子去,转交给才投靠咱们的范文程范先生。只说是我久仰他的大名,想约个时间拜谒。”

    安澜一愣“范先生,可靠吗?”

    皇太极没答理“你去吧,我自有法子试他。”

    待安澜躬身退出,皇太极才轻舒一口气,想到三叔与自己的诸多不快,想到褚英如此得到父汗赏识,自己拼尽死活却也只能换来父汗平静的一望,就觉得妒火中烧,非得想借这机会做些文章。

    平静思绪,猛得想起来父汗交代自己的那封信,只好重坐回书桌前,蹙眉苦思冥想。几次提笔,均是没写两字,就抹了重来。正想得有点头绪,忽听敲门声,然后就是吱呀一声。以为是哪个丫鬟,就头都不抬的呵斥一声“没规矩的东西,谁准你进来的?”

    却不曾想传来一声轻笑,竟是哲哲笑道“呦,贝勒爷好威风。”闻言,皇太极连忙抬头,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却只是一瞬,片刻,转眸静静看了看哲哲,坦然道“我方才不知是你。坐吧。”说罢又垂下眼睑,提笔写起信笺来。

    哲哲见皇太极不冷不热的模样,心里有些酸涩委屈,也只得咽下肚子,嚅嗫了一阵“只是好些日子没瞧见贝勒爷,过来看看。”

    皇太极仍旧不为所动“我好好的,有什么看头。”心里老大不快,真后悔当初应承了这门婚事,娶了科尔沁这丫头进府,闹得名兰这些日子老小心翼翼和自己隔了一层似的。

    哲哲听这言语,明知爷厌烦自己,却性子一倔,偏偏要把话讲完“我是方才路过柳香榭,听珠宁姐姐仿佛在求若姐姐救谁一命,就想着名兰姐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想请贝勒爷看看能不能帮帮她们。”哲哲说完,无辜的瞪着水汪汪的眼睛,满是天真的看着皇太极。心里却暗笑,皇太极你活该,你既然敢对我不理不睬,我就要踩着你的痛处,还要让你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名兰你不是宠到天上去了吗?现在别的男人求她救命,我看你怎么办。

    果真皇太极闻言,肩膀气得微微一个激灵,顿时愤怒地抬头对上哲哲的眼睛。鹰一般锐利的目光审视良久,却看不出丝毫破绽。只觉得耳根着了火似的,又是褚英!心底怒骂一声,褚英,你胆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勾搭我的女人,休怪我不顾兄弟情谊,叫你含冤九泉。

    只是这怒火还未喷薄而出,皇太极就强忍着冷静下来,暗暗吐了半口气,重摆了一副与世无争的面孔“哲哲,你好心我知道。只不过名兰会有法子处理,你就不用费心了,外面日头正好,玩儿去吧。”

    哲哲本是准备泼了油点了火之后,躲在一旁看好戏,没想到天外飞来一捧沙子,把那火给盖灭的干干净净。见皇太极那瞬间的怒火无缘无故消失迨尽,又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觉惊叹于他的隐忍城府,终是恼恨地瞪他一眼,狠狠跺了下脚,扭头摔门而去。

    只是皇太极并没她想得那么有城府,前脚见她走了,后脚就唤了安澜的弟弟安佑来。“你派人去到柳香榭边,听听珠宁都跟名兰说了些什么。记着别让人现。”

    安佑听罢恭敬打千儿道“奴才办事,爷就放心吧。”

    又是一柱香的时间,皇太极忍着心里的气性,提笔硬是将那封简直可以称之为挑衅的信函写了出来。从头到尾通读一遍,自觉还行,只是字里行间把他对父汗的不公,对大哥的不忿全透了进去,火药味十足。

    正准备找小厮来大张旗鼓地放出去,却听着安澜在门外报。皇太极也就顾不得信函,忙拉门出去,紧赶两步将安澜扶起来。抬头却看见不远处有位温文尔雅的儒士立着,不觉一愣。安澜忙悄悄禀奏道“爷,这位就是范文程,范先生。”

    皇太极惊喜万分,本以为范文程会端文人架子,不肯亲自来,却不料安澜这小子还挺有本事,竟把他给请来了。想着,赞许的拍拍安澜肩膀,就朝范文程迎上去。范文程微微一躬身“给八阿哥请安了。”却被皇太极一把搀起来“范先生快别如此,折杀我了。”

    搀起一看,却觉得有些面熟,不禁微蹙眉回想,猛然醒悟道“难道先生就是曾和我在漓春园里有一面之缘的那位”还未说完,范文程已然颔道“正是在下。当日多谢王爷救命,替在下肃清了仇家。如今来贝勒爷这里,也正是想报那一剑之恩。”

    范文程那回本想逃离金兵,回到明朝辖区内,尽管皇上不信任自己,却也应该为自己民族尽些心意才是。但那一路上所见所闻,却是明军在烧杀抢掠,所辖之地民不聊生,反倒是金兵纪律严明,对地方百姓爱护有加。加之朝廷奸臣当道,竟然派了追兵要杀自己灭口。打那回起,性情大变,自寻思圣贤书上讲究个忠字,却反对愚忠。金兵如此深得人心,迟早要将大明取而代之,自己要一意孤行仍痴心于奸佞朝廷,倒是有些助纣为虐的意味了。索性扭身回头,投靠了大金。

    “当日日光昏暗,未将先生看得真切,若早知当日就是范先生,怎会怠慢?定要请到府上小叙。得罪,得罪。”皇太极说着,让身相请“先生请随我到里面相叙。”

    进入花厅,皇太极挥退左右,待朱红大门关上,就将主座拱手让出,道“先生才高八斗,能来我大金,真真是贵人。如今更是让我这寒舍蓬毕生辉,理应坐上座。”边说,边将范文程推至花厅中央那把铺着虎皮的红木大椅边。范文程哪里敢坐,忙连连摆手,起身谦让,却被强摁着坐下,无法,只得战战兢兢的半坐在椅子上。方坐得半稳,不料皇太极正襟迈步至主座前,扑通一声,长跪不起,深深一躬身,抱拳道“范先生如今肯光临寒舍,某感激不尽。承蒙范先生不弃,愿从此拜范先生为师,学习治国安邦为臣之道。”说着,又是俯身当厅一拜。

    范文程在明朝哪里受过这等礼遇,生了二十年有余,仍只空怀一腔凌云志,却无报国门。回想从前被明朝那些奸臣追杀,颠沛流离,亡命天涯。如今又见皇太极虽身为天皇贵胄,却对自己以如此大礼相待,不觉心性大动,只觉热泪盈眶,所谓知遇之恩,莫过于此。只是文人矜持,仍放不下架子,略一沉吟“若说讨教也还使得,只是师傅二字,断不敢当。”

    皇太极也不计较,只是微微一笑“师傅肯收我了?”说着理袍子立起来。范文程略一点头“八阿哥言重了。”

    两人方坐定,待小丫头蕊儿上了茶,还没说上两句,就见安佑叩门进来,跪地回事儿。皇太极知道他是定弄清楚名兰她们的讲话了,就准他近前禀报。

    好容易说完,皇太极一脸泰然,挥手让他下去,端起茶喝了一口,像是不经意的转眼望范文程一眼,恰巧范文程也正望向自己,一瞬愕然,随即放下青花瓷茶碗,听着茶盖碰出的叮啷声“如今先生既然是我师傅,也就没什么相瞒了。”轻叹一声“不瞒先生说,如今父汗要赐死三叔舒尔哈齐了。我真是痛心得很。”

    范文程看了看他“这话只怕是半真半假吧?”

    皇太极一愣,又道“我大哥褚英更是懊恼不已,父汗限期命他动手,我实在是怕大哥有妇人之仁,违逆父汗之命。我真是为大哥捏了把汗,担心他不肯动手。想问”谁料话未说完,就见范文程起身要走。皇太极忙上前相拦“师傅怎么不听我说完?”

    范文程头也不回,道“八爷不跟在下说实情,又怎要在下替您出谋划策?这差使范某担待不起。贝勒爷还是另寻高人去吧。”

    皇太极怔了片刻,大笑着拉住范文程“范先生果真是高人,早在与明兵交手时,就久仰先生大名,今日一试,真真名不虚传。”

    范文程冷笑一声“八爷既想用我为谋士,却又屡屡试探,为何?用人而疑,兵家之大忌!”

    皇太极赔笑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我这也是怕先生身侍二主为难。”才说完,就见范文程正色道“在下一直以为八阿哥是正人君子,谁料到竟也是如此生性多疑。范某再不才,也懂得知恩图报,八爷曾救得范某性命,范某理应以命相还。今日范某实在是看走了眼,选错了主子。八爷既对在下不信任,索性将在下这条贱命一并拿去。”说罢,就要抽刀自刎以表明心迹,皇太极见状,忙夺刀拦住“先生这是何苦,我知错了,知错了还不行吗?”

    说着,又恭恭敬敬将范文程请回上座,命安澜把守大门,方回身悄言道“自从褚英从明总兵那儿回来,父汗就对大哥器重一日盛似一日,倒是对我等冷淡许多。大哥前几回连连吃败仗,父汗竟无任何责罚,连重话都没有一句,甚至还大行封赏,实在是有失公允,人心不服。再这样下去,只怕我等弟兄们辛苦打下的天下,就再也保不住了。还望先生能保全我大金江山社稷。”

    接着把三叔舒尔哈齐谋反与父汗命褚英将其赐死之事,细细说了一遍。范文程一声也不言语,只是偶尔点点头。听到后来,索性抽身起来,在房内慢慢踱步思忖。瞥见案桌上那页墨迹未干的信笺,扭头望望皇太极,见皇太极略一点头,示意可以看,就上前取了来,浏览一遍,略一思考,提起另一支笔,重拟了封信,娟秀的隶书,尾字落定,皇太极这儿也正好说完了。

    范文程一笑,捧着信纸拱手呈上,道“贝勒爷先不着急想争权夺势,请先看看在下改的这封信。”

    且说柳香榭里,名兰送走珠宁后,心里就极不是滋味儿,心下明白,大汗面上虽对褚英客客气气,恐怕也是暗自提防了。只是常年在外征战的阿哥们迟钝些,感觉不到罢了。毕竟褚英外放十多年,押在明总兵手里,期间有没有生什么事,做过些什么交易,这是谁也不能担保的。就算那人是自己亲生儿子,身为汗王,努尔哈赤也是不得不防。如今这般器重他也不过是个样子罢了,等褚英交了兵权,寻个差错,那杀戒只怕就要开了。

    只是,她在褚英身边呆过,就算对他了解不了全透,也算是洞察肺腑。褚英对大金,对父汗,真真是忠心不2,只是不善言辞,往往有话压在心底而已。如今受这份猜忌,真替他抱屈。

    叹口气,回想着珠宁说的话“这回大汗让我家爷去办这么件出力不讨好的差使,只怕是没安好心呢。光是大汗,倒还好应付些,若加上他那些兄弟”

    想到这儿,神色黯淡的瞥了一眼方才那黑影立着的地方。不觉一笑,安佑倒也聪明,承主子的命,既偷听了她们说话,又刻意留个影子在外面,也算给她们提个醒。冷笑一声,也亏得那道黑影,她和大福晋才没说漏了嘴。心里一动,轻声唤了一句“银莲呵”却再没了下文,转眸怔怔望着池子里的荷花出神,银莲听主子唤她,忙上前两步凑上去“主子累了,回房歇歇吧?”名兰没吱声,只依允的点点头,兴许在这波澜迭起的地方,装傻才是自保的最好方法。

    日头偏西,白天里的暑气仍蒸得人头昏脑热,闷沉沉上不来气,皇太极却缓步踏进名兰的卧房,边抬手免了外面丫鬟的礼。

    进门见名兰正歪着身子,微散着头蜷在湘绣蝴蝶纹脚踏上看书,顽心顿起,悄走到她身后,猛的把书抢了去“看什么呢?”只一夺,就看清了青色封面上西厢记三个朱砂大字,却不料名兰因不防备,吓得轻叫一声,匆忙扭头间,脑门正磕着了皇太极腰间的华清玉佩,疼得立马捂住头。

    皇太极一见,忙丢下书,弯腰拉住名兰的手,细细察看,心疼的拥她入怀“这傻丫头。”细细的吹拂着暖气,边轻柔的给她揉脑门。名兰见皇太极这般,有了些许感动,不觉中抬头轻吻了吻皇太极唇角,皇太极一愣,喉结一动,深深吻住名兰,边缓缓将她压到卧榻上,手指不经意间,已经划落衣襟,名兰脸涨得微红“爷,别,这儿人来人往的”

    皇太极哂笑着“这儿是咱俩卧房,谁敢来?”说着就要宽衣解带,名兰拦不住,只得侧过脸不看,缩在江绸被子里。片刻觉得自己的手被皇太极生生握住,扭头看时,他已经整个人罩在了自己上方,萦绕着的是若有若无的麝香气和的清淡的汗味,脸刹时变得一团绯红,见他轻撩着自己丝,垂头吻上脖颈,慌得脑子里抽空了似的顿时没了言语,只是缩着身子,依偎在皇太极怀里,断断续续的嚅嗫着不要。

    皇太极见她怯怯的柔弱样,更是爱到极致,恨不得含在嘴里呵护一番,正要温存,不料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听见是安澜的声音,皇太极气得啐了一口“猴崽子,爷正忙着呢,滚外面候着去。”说完还是该干吗干吗,一点儿不耽搁,名兰侧身想逃,却终躲不过在床上臣服的命运,只得陪着他一起尽兴。

    片刻,风停雨住,皇太极臃懒的搂着名兰“怎么样?”名兰一听,脸红的像是能滴下血来,微垂头,娇嗔着推开皇太极“爷快忙正事去吧,别教安澜等久了。”

    皇太极含笑点点头,一骨碌从卧榻上翻身起来,系着领口扣子。名兰侧卧在床上用凉丝披风裹身,边挪出手来,轻轻将他那身玉色箭袖上的明黄盘丝扣搭好,侧手又将华清玉佩下坠的络缨子捋顺了,方轻轻抬看皇太极一眼。

    皇太极早已垂头望了她半晌,当下目光相接,说不尽的爱意纠缠,名兰触电似的忙把眸子收转回来,在卧榻上做了个万福,直听着耳边珠帘子哗啦声响过,沉稳的脚步声远了,才重又抬头,看窗外的暮色青山,余辉点点,残阳斜照,烫得天地金黄一片,听那檐头铁马随风摇曳着丁当丁当两声,清冷幽远之心顿生。暮鼓晨钟,岂是一日之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