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锦堂春 > 第037章 错怪

第037章 错怪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037章:错怪

    韩越霖离开皇宫,径自到江府找炤宁。

    炤宁还在江予莫的书房,见了他,笑问:“夏泊涛跟你说了没有?”

    韩越霖颔首,问道:“气坏了吧?”

    “不生气才奇了。”炤宁扯扯嘴角,“算是好事,让我再无顾忌。”

    “本就该如此。”

    炤宁将几封书信交给他,“刚写好的,需得三日内送到他们手中。”

    韩越霖接过书信,抱怨一句:“锦衣卫尽给你送信了,算是怎么回事?”

    炤宁轻笑起来,“别的事用不到你们,没法子。”

    “这话要是让皇上听到,不跟你吹胡子瞪眼才怪。”韩越霖笑着站起身,“你没变成气包子就行,我走了。”

    炤宁送他时轻声提醒,“太子想从你身上打主意,你防着点儿。”

    “早料到了,不会给他机会。”韩越霖正色叮嘱她,“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千万谨慎。”

    “嗯。”

    韩越霖扬了扬手里的信,“这些,燕王可知情?”

    炤宁摇头,不解地看着他,“要他知道做什么?这是我们的人脉。”

    “以为你凡事都要跟他商量。”韩越霖微笑,“这次我倒是小看你了。”没料到她将两回事划分得清清楚楚。

    “是吧?”炤宁眉飞色舞的,“往后要你高看的时候多着呢,等着瞧吧。”得他一次夸奖,很不容易的。

    韩越霖哈哈地笑起来,“给你点儿颜色就能开染坊。行,我等着。”

    送走他,炤宁回到内宅,选出一些画放到书房备用,又去了自己的小库房,亲自挑选出一些衣料、摆件儿,着丫鬟分别给大夫人、三夫人和江佩仪送去。

    她每天都要收师庭逸一大堆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最后,她仔细看过师庭逸上午送来的那一箱子古籍字画的名录,为江予莫悉心挑选出几本用得到的书,让红蓠给他送过去。

    忙完这些,炤宁想起了太夫人。每日里忙忙碌碌的,连消遣她的工夫都没有。这会儿有时间,可是她乏了。生气是累心的事,看到太子、太子妃来日一些事更累。

    炤宁转回寝室,宽衣歇下,没用香囊就沉沉入眠。

    江佩仪收到炤宁送给自己的物件儿,心下高兴不已,正琢磨着自己回赠古砚还是宝石佩饰,芙蓉来禀:

    “周二小姐派人递来帖子,此刻人就等在府门外。”

    江佩仪微微挑眉,素手托腮,思忖片刻吩咐道:“爱说闲话的两个丫头,你命人留心盯着,请周二小姐进来说话。”

    芙蓉称是,继而犹豫:“小姐若是不放心,何不索性将人打发出去?”

    “不急。”江佩仪摆摆手,素日温婉的面容平添几分肃冷,“过些日子再发落到庄子上去。四妹只是叫红柳来提醒我几句,便是不在乎周二小姐那边的人继续探听消息。恰好我也想知道,杜鹃、杜薇这两个人是怎么与人嚼舌根的。”

    芙蓉神色一整,“奴婢明白了。”

    江佩仪从没想到,自己和周静珊、江和仪、江素馨也是别人手里的棋子。周静珊身边一名丫鬟很是伶俐,随着来江府的次数增多,与她、江素馨、江和仪房里的几个丫鬟成了私底下走动频繁的朋友。

    江素馨、江和仪身边的丫鬟绝对被收买了,在炤宁回京当晚,两个人定是被身边丫鬟挑唆着唱了那么一出。结果,第二日街头巷尾就传出了流言蜚语,让人听了心惊。幸亏她父亲这次态度坚决地维护炤宁,让谣言不攻自破,不然炤宁还要陷入流言之中,平添纷扰。

    可怜周静珊和她,在这件事情上,一直都蒙在鼓里。

    是,江佩仪和炤宁一样,看准了周静珊毫不知情。那个活宝,没可能有那份城府。她那两个妹妹,倒是不好下定论。

    至于周静珊的那名丫鬟是受谁指使,江佩仪虽然好奇,但不欲探究。知道了有什么用?又不能帮忙,留心别再添乱就好。

    江佩仪看着周静珊走进门来,心头有些惊讶。

    周静珊苦着脸,红着眼,眼底有血丝,全无上次相见的鲜活面容、意气风发。

    江佩仪端坐不动,不冷不热地问:“是来赔礼认错的么?若不是便请回吧。”

    “我是来认错的。”周静珊羞惭地涨红了脸,上前屈膝行礼,讷讷地道,“江姐姐就原谅我吧。不知你四妹是否得空,我该当面给她赔不是。”

    “但愿你所言非虚。”江佩仪语气略有缓和,“四妹不会愿意见你,稍后我帮你把话带到就是。”

    “多谢江姐姐。”周静珊站直身形,转身从贴身丫鬟手里接过两个巴掌大小的锦盒,“这是我给你们姐妹两个的一点儿心意,请你们一定要笑纳。”

    江佩仪看她明显有心事,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样子,又气又笑,起身亲自接过锦盒,“那就多谢了。要是不急着走,便坐下说话吧。”

    “嗯。”周静珊用力点了点头,刚一落座,竟抹起眼泪来,闷声闷气地吩咐自己的丫鬟,“出去!”

    江佩仪见这情形,也遣了自己的丫鬟,问周静珊:“这是为了什么事?”

    周静珊扁了扁嘴,抽噎着道:“顾鸿飞那个混账,他不想娶我了。”

    江佩仪心说他要是还想娶你才是见了鬼,你差点儿害得他被燕王惩戒,那是小事?她一面腹诽一面搭腔,“有这种事?”

    “他说便是成亲也过不长,与其日后和离,不如现在好聚好散。”周静珊又生气又委屈,语声拔高了三分,“什么叫好聚好散?多少人都知道我想嫁他的事,他忽然不娶了,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顾鸿飞说的本就是实情。别说他现在意识到周静珊的鲁莽任性太不可取,便是对她一如既往,来日恐怕也会移情于别人。那种男人,本就要不得,不嫁他算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江佩仪这样想着,却是不能说出口,只得换成委婉的说法,“说到底,也不算是多大的事。他为此责怪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这性情不可取啊。”小家子气的男人,你就别嫁了——她是这个意思。

    “可不就是么。”周静珊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哽咽道,“我去找平日里的小姐妹,她们居然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只差送我一句活该丢人现眼。我去找大姐,大姐也不管这件事了……江姐姐,到这会儿我才知道只有你待我好,除了你,都没人肯听我说句心里话……”说完,小猫一般呜咽起来。

    江佩仪又是好笑又是同情,起身过去,递给她一条帕子,拍着她的背。

    “我是一定要、要嫁他的,不能由着他想要就要,想扔就扔……”周静珊身形一抽一抽的,语声有些含混不清,“他把女孩子当什么了?以前没人治得了他,也不说了,以后我要让他过苦行僧一样的日子!”

    江佩仪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想着她要是真能做到的话,不失为一件善事。可是,为了那样的一个人,值得么?劝是没法子劝的,只得嗯啊地附和。横竖周家会干涉此事,作为外人,点到为止就好。

    **

    掌灯之后,炤宁悠然醒来。

    用饭的时候,红蓠把周静珊送来的锦盒打开给她看,“是一对南珠耳坠,上等的成色呢。”

    炤宁看了看,笑,“她那个性情,竟然肯低头?”

    “起初我们也是惊掉了下巴,三小姐跟我们说了原委。”红蓠绘声绘色地把听来的话复述给炤宁。

    炤宁听了,啼笑皆非,“这会儿倒觉得她可怜巴巴的。”

    红蓠不以为然,“可怜什么?她要是因为那件事嫁不成顾鸿飞,过几年就会打心底感激您了。怕只怕执迷不悟,误了自己的一辈子。”

    “只能随她去,不关我们的事。”炤宁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为着与三姐重修旧好才登门赔礼,我可没那么大的情面。”

    “说的是。”红蓠岔开话题,报起账来,“三小姐给您送了回礼,是一方古砚、一支狼毫。大夫人赏了您一套文房四宝,三夫人赏了您一套红宝石头面。奴婢们一再说不能收,她们执意如此。”

    “这次收下也无妨。明日我跟她们说,是燕王顺道送她们的就行了。”

    最后,红蓠才说起太子、太子妃进宫之后的事,“太子回去之后,开始着手严查太子妃小产的事,太子妃一定要亲力亲为,太子只好把这件事交给她。相关的太医和有嫌疑的陆掌珠、陆明珠,已被带到东宫接受讯问。”

    炤宁想了想,“不应该是陆家姐妹。”

    红蓠眼巴巴地看着她,“您知道是谁么?”

    “不知道。”炤宁摇头,“只是觉得陆家姐妹没理由这么做。”

    红蓠好奇地追问一句:“那么,下午您提过的爱慕太子妃的是谁?”

    炤宁淘气地笑,“你绝对想不到的一个人。过几日他自会现身,现在知道没意思。”

    红蓠沮丧,“最怕您卖关子,您就偏好这一口。”

    炤宁哈哈地笑。用完饭,她窝在美人榻上看了一阵子书,照常歇下。整晚不睡的话,明日少不得没精打采情绪不佳,又要管不住自己找酒喝。

    那些伤身体的坏习惯,都要下决心戒掉——没个好身子骨的话,拿什么跟东宫斗?

    她没想到,夜半会有人来扰她。

    红蓠点燃烛火,试探地唤她:“小姐?”

    炤宁翻了个身,面向外面,稀里糊涂地应一声:“嗯?”

    “燕王殿下来了。”

    “他来了?”炤宁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心想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他,挣扎了片刻,拥着锦被坐起身来。

    红蓠上前来,手势麻利地帮她将长发用银簪束起,又拿过小袄,想让她穿上。

    炤宁揉了揉眼睛,低低地哀叹一声,之后竟又倒下身去,“刚才睡得好香……我不想起怎么办?”

    红蓠笑起来,“那……”她给炤宁把被子盖好,“就这么见他吧,就当您是身子不舒坦,他来探病了。”

    炤宁闭上眼睛缓了缓,刚想说不用,却见红蓠已经转身出门。

    帮她做了决定。

    炤宁想想也就随他去,比起以前他夜间来探病的情形,自己只是少了病痛,别的差不多。没法子,他这坏习惯是她惯出来的。

    师庭逸走进门来,将大氅信手放在美人榻上,坐到她身侧。

    炤宁睡眼朦胧地瞧他一眼,“什么事劳动你大半夜过来?”

    “想看看你。”师庭逸语气很低柔,又似有些伤感,抚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

    就为这个吵醒她?炤宁连瞪他的力气都不想浪费,“看吧。”

    “嗯。”

    炤宁双手握住他的手,把脸贴着他的手掌,闭上眼睛,唇角现出慵懒的笑容,“你看你的,我睡我的。”

    “好。”

    室内恢复安静。

    过了一阵子,炤宁察觉出气氛的不同。该有的气氛是安静温馨,此刻却因为他的到来,没了温馨。

    是他心绪不佳的缘故,她能感觉到。

    炤宁慢吞吞地拥着锦被坐起来,凝眸打量着烛光影里的男子。他正满眼疼惜、愧疚地看着她,飞扬的剑眉轻蹙,微抿了唇,下巴的线条绷得有些紧。

    后悔了?做不到与太子手足反目?——经历了下午的事情,除了这些,她想不到别的原因。

    那也大可不必,是人之常情。她完全理解,连失望都没有。

    思及此,她不免心生怆然——真的是旧日不可回,原来真的没有殷切地期许他为自己付出什么。

    她伤感地笑着,“抱抱我。”说完将被子拉高一些,围住自己,身形依偎过去,把脸颊贴在他心口。不管他要说什么,她不想看着他的面容,也不想让他看着自己。

    她只穿着藕荷色寝衣,身形前面被厚实的锦被罩着,背部则留了空。

    师庭逸将她纳入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手自有主张地抚着她的背,隔着单薄的衣衫,很快找到了伤疤所在之处。

    竟是伤在后心。

    刀口有一指多长。

    他的指腹一点一点地移动,摩挲着那道伤疤。

    他是真的险些就失去她,她是真的险些命丧于刽子手的刀下。该有多疼?怎么熬过来的?

    他揽着她的左臂越收越紧,胸腔的起伏越来越急。眼中无泪,心头已在滴血。

    炤宁茫然地睁大眼睛,这反应,和她极为难过的时候相同。

    原来是误会了他。他是听人说起了她那次受伤的事。

    哪个混账跟他说的?又不是什么好事。她想抬头看他,他不准。

    “怎么没跟我说过?”他语声沙哑得厉害。

    “又不是光彩的事,不想说。”她语气轻柔,“从小就是,我最讨厌让人看到知道自己的狼狈,偏你总不让我如愿。”

    “最重要的是,你不再指望、需要我。”他的炤宁,再不是拉着他的手跟他倾诉委屈要他帮忙的女孩。

    “……”这是炤宁无法否认的。他在眼前,她会放任心里柔软的千头万绪,愿意享有与他相对的每一刻。等他不在眼前了,那些柔软、沉醉也就完全收敛起来。

    大概深埋于心的想法,是在报复的过程中,还想享有他能带给自己的欢欣。

    她不觉得自己过分或是自私。有什么办法,如以往的依赖信赖,她真的给不了。

    “不准你推开我。”他低下头去,捕获她红艳艳的柔软的唇,语声含糊地强调,“我不准。”

    这亲吻炙热蛮横。

    本就因为睡意晕乎乎的炤宁,索性随他去,头脑很快陷入一片混沌。

    不知何时,他的手毫无间隔地抚着她那道狰狞的伤疤。

    炤宁的睡意被吓走一大半,深吸进一口气,想要躲闪,却是不自主地更深地投入到他臂弯。

    他指尖似是燃着火,让她觉得疤痕发起了烧,直烧到了心头。

    她有点儿发抖,将横亘在彼此之间的锦被拉高一些,别开脸,“四哥……”

    他再度勾过她唇舌,缠缠绵绵地吻着、撩着。

    以前都是她惹他,今日他可算是报了仇。炤宁迷迷糊糊又愤愤不平地想着,能做的不过是紧紧地抱住锦被,过一会儿又放松下来——看他能闹到何时?

    果然,过了一阵子,师庭逸终究是不能引火烧身,用锦被裹好她身形,松松地拥着她,将俊脸安置在她肩头,“宝儿。”

    这声呼唤竟透着无助。“嗯?”炤宁很想板过他的脸,瞧瞧他此刻的样子,可惜双手在被子下,动不得。

    “我想娶你,想朝夕相对,护着你。可是又想,我有什么资格娶你?你并不见得需要我。”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天人交战多时,我管不住自己,过来看你。”

    炤宁煞风景地咕哝:“什么过来看我,讨便宜是真。”

    他竟承认:“总是给你平添烦扰,总是事与愿违。何时起,我变成了这样。”

    因为实实在在地面对她曾经历凶险的过往,让他的自责分外强烈,甚至于让他不再自信。

    是这样,听闻和面对到底不同,就像下令杀人只是一句话,亲眼看到血流成河才是真正认识何为死亡。

    炤宁侧头贴了贴他的脸,“我不会逃走,日子还长着,局面又是乱糟糟的,我们慢慢来。”这是心里话,她的心结并未完全打开,而他也有心结——针对于他自己的。

    “只能慢慢来。”他终于从低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等到配得上你那一日,再做别的打算。”

    炤宁挪动身形,和他拉开距离,随后倒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一只粽子似的,“只为这个就耽误我睡觉,我可不答应。你最好告诉我一点儿有趣的事,不然我让红蓠她们把你打出去。”

    师庭逸笑起来,“倒是有别的事告诉你,只是不知道是否有趣。”

    “快说来听听。”

    “陆骞就不需提了,他看过你的信,承诺定会按照你的意思行事,当即让我放他回陆家一趟,已经知会了庆国公。”他侧转身形,放松地斜倚着床头,抬手取下她头顶的银簪,让她松松束起的长发水一般倾泻在枕上,“太子妃那边行事颇为不顺,两名太医晚饭后自尽了,她忙命人去两人家中搜查,才知道两人家眷已经逃离,只剩了个空宅院。”

    不需想也知道,太子妃一定要气疯了。炤宁有点儿幸灾乐祸地笑道:“她之前认定是我害她,该留意的人证物证都忽略了,到这地步,又能怨谁。”

    师庭逸认同她的看法,“此事兴许会有人出面做替罪羊,真相大白却要费些周折。”旁观者清,摆出的阵仗再大都没用,那件事分明是有心人长久筹谋才能促成,哪能轻易被查到。他们害炤宁,别人害他们,世事轮回,自有公道。

    炤宁点头一笑。都不需她出手,太子妃自会找罪受。

    其实在她看来,可能在很早之前,太子妃就踏入了有心人的圈套,小产的原因是身体保不住胎儿——若是安胎药、饮食补品出了问题,太医就不会等到今日才自尽,这事情也根本不需要拖延至今才查证。甚至于……她眉心一跳,很怀疑太子妃第一次小产就不是单纯的意外。

    抛开恩怨单独看待太子妃的经历,的确是可怜。但是这个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无从宽恕,叫她无法生出分毫同情。

    放下这件事,炤宁说起陆府:“庆国公贪污案发就在这几日,地方官弹劾他的折子正在路上。等到事情闹起来,你想怎么做?”

    师庭逸笑了笑,“我当然要在适当的时候斡旋一番,与晋王一同建议父皇让太子偕同刑部主审此案,让太子演一出大义灭亲的好戏。”太子绝对打过如意算盘,想借他的手除掉陆家,他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

    “那我就放心了。”炤宁提醒他,“平日你不妨老老实实留在府里,隔三差五给皇上皇后请个安就行。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你病着,来日便是太子想拉着你一同蹚浑水,皇上第一个就不同意。”

    “我知道。”师庭逸侧躺在她身侧,拍拍她裹着被子的身形,“但是那样一来,我白日就不能过来见你了。”

    “什么叫白日不能?”炤宁睨着他,“晚间也不准来,你想熬死我么?我白日又不是没事情做。”

    “所以不愿做病老虎。”师庭逸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神色挣扎,“总不见你,我受不了。让我想想别的法子如何?”

    那语声完全地软化下来,也让她的心软化下来。情意要浓烈到什么地步,才能让这男人为了这种事犯难?她挣开锦被,探手点着他的眉心,“你是真病着,又不是做戏。这是最简单有效的法子,不用太傻了。况且,你不来看我,我可以去看你啊。”

    师庭逸眼中闪过惊喜,随后却是黯然,“不行。你在我府里不高兴,而且有碍你的名声。”

    炤宁又开始心疼他了。他真的变了太多,如今所思所想都是为着她。以前不会,总是半斤对八两,只在她病着不好过的时候才会百般迁就。

    “皇上可是要我们一同办差呢,我每隔三两日去找你一趟,没人敢说闲话——皇上就不会饶了嚼舌根的人。要是再有空,我就像以前一样,偷偷地去找你。这总行了吧?”她笑着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不准再说不行,这件事要听我的。”

    “行。”他心海泛着温柔的涟漪,将她拥住,吻上她眉心。

    炤宁瞥见悬挂着的香囊,想起曾见过的他的憔悴样子,问道:“你睡不着的时候,用这种香料不行么?”

    “用过,现在全无效用。”

    “真可怜。”她也曾长期辗转反侧失去睡眠,这香料对她的效果不言自明。他却是这样,是经受了多久夜不成眠的滋味?她不由勾住他的脖子,“说的我都想尽快嫁给你了——每日守着你,哄着你入睡。”

    师庭逸由衷地笑起来,“数你会说话。”

    炤宁抬起脸,轻轻咬着他的下巴,“你要快些好起来,别只顾着我。”

    “嗯。”下颚微微的疼,微微的痒,让他心头似被毛茸茸的小猫爪轻挠着。他低下头去,再度锁住她的唇。

    这个寒月夜之于他们,不胜旖旎,温情无限。

    他离开之前,炤宁道:“我下午找出来几幅画,等会儿你让红蓠拿给你。其中有三幅,你回去之后看看,要是觉着过得去,就帮我送到皇上手里。”

    师庭逸问道:“画的什么?”

    “是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肖像。”炤宁笑容狡黠,“皇上近来对我很好,我应该趁机讨好一番,皇后娘娘那边也是一样,权当帮你哄她高兴一下。”

    “行啊。”师庭逸笑着点头,点了点她微微发肿的红唇,“没有画我的?”

    “不告诉你。”炤宁笑着推他一下,“快回府歇息。”

    师庭逸却俯首到她耳边低语:“该穿的一件你没穿,这是什么样的好习惯?”

    炤宁几年都不红一次的脸飞起了红霞,没轻没重地推开他的脸,又将锦被拉到颈部,严严实实地护住重要的地方,“你快给我滚!”

    同样的夜,同一时刻,太子妃满心愤怒和绝望。

    下午,她找来兄嫂商量,听他们的建议,雷厉风行地抓来几个人,忙碌一场得到的回报,是更残酷的事实。

    还是兄嫂旁观者清,认为她信任的两个太医大概也有嫌疑。他们两人是叔侄,一个鼻孔出气是在情理之中,说不定是很早之前在她养身的汤药里动过手脚。到了这关头,不妨严刑拷打,看看他们会不会说出别的话来。

    她初时半信半疑,觉得兄嫂多虑了。她从小就由两人调理身体,给的诊金总是很丰厚,做了太子妃之后,时有赏赐。人非草木,他们怎么能狠心害她呢?

    哪成想,两人晚间自尽了,家眷是在这一两日匆忙逃离的。他们分明是畏罪自尽!

    这让她惊惶不已,几乎断定自己根本不知道身体的真实情形,连忙命人请来两位京城名医把脉。

    她小产的原因是长期闻到麝香所致,她已不可能再怀胎。

    那叔侄两个之前却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只要好生调理,定会再传喜讯。

    名医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以前少不更事,佩戴过含有麝香的物件儿。

    当然不是,再傻的女子嫁人之后,也知道为着子嗣需要远离哪些东西,何况她贵为太子妃。她房里的一事一物,甚至每一个下人的衣物、佩饰都有专人留心是否不妥。

    ——她将这些告诉名医,名医说唯一能够做出解释的,是她经常涉足的地方有不妥,长年累月下来,一点点摧毁了她的身体。

    她心头一动,问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让她孱弱至此。

    名医则是询问她平日用哪些膳食、药膳,听了之后才回答:起码需要个三两年。她这情形好比一面服用□□一面服用解药,短时间内根本不能损她根本。

    她当即心神大乱,命人重金打发了两位名医,要他们守口如瓶,之后身形一直发抖,到现在才能够静下心来分析诸事。

    真的不是江炤宁,她真的错怪了人。

    两年前,江炤宁还不可能知道是太子要她死。三年前,正是江炤宁最艰难的时候,自己都九死一生,还顾得上别的?再往前数,江炤宁正和师庭逸情深意重,只顾及着兄弟二人的情分,都不会害到她头上。

    那到底是谁呢?她经常盘桓的几个地方,不外乎皇后的正宫、娘家,两方盼着她有喜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害她。

    她竭力思索,三两年前……哦对了,还有陆府。

    为了太子那个混账东西,她从成婚之后便要隔三差五去陆府,和一群女眷坐在一起说笑一阵子。最初是表示亲近,这三年是需要时不时地警告——她去一趟,庆国公就会心惊肉跳一阵子,不会另做打算。

    几年下来,便是比起别处去的次数少一些,也够分量了。

    思及此,她心头火起,当即就想命人把陆掌珠、陆明珠拎到眼前严刑拷打。站起身来要扬声唤人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她错怪江炤宁的原因,是认定那个妖孽很有手段,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除此之外,再不能做第二人想。

    而陆掌珠和陆明珠比之寻常人,的确是聪慧,但是比起江式序的女儿,还是差了一大截,并且身边不过一些丫鬟、婆子、管事妈妈是堪用的,哪里能做到天衣无缝长年累月地欺瞒她?

    不是她们。看着再不顺眼,也不能迁怒她们。

    已经因为想当然犯蠢并且付出了代价,要是再出风波,她免不得沦为笑柄。加之现在这凄惨的情形,被人取而代之都不足为奇。

    多好笑,多可悲。

    一日之间,她已经一脚踏进了绝境。

    斟酌之后,太子妃命人把陆掌珠、陆明珠好端端送回庆国公府,洗漱歇下。

    太子还在正殿和幕僚议事,便是没事可做,也不会回来。许久相敬如冰,她身子又没将养好,他不陪她已成习。

    她有一整夜的时间,思量如何找出害她的凶手。

    不能指望太子帮她。他正在为两名太医自尽的事恼她,说她做事怎么就没个分寸。她哪里拦得住一心求死的人寻死?他又算什么?事后诸葛亮罢了。

    迟早他会知道她不能孕育子嗣的事,这事情瞒不住,也不能瞒。他知道之后,势必要心甘情愿地迎侧妃进门。

    这男人的心,迟早会为着子嗣改变,给她无尽的冷落——有希望生和不能生的区别太大了。不能同床共枕,往日情分只会逐步淡漠,待到侧妃给他开枝散叶,他眼里恐怕就只有孩子了。得宠的太子妃,迟早会成为一个为侧妃不屑的笑话。

    娘家呢?娘家要是知道她的情况,着急的一定是把她家族里哪个闺秀送到东宫,而不是为她追查凶手报仇。大局为重——这是父亲的口头禅。

    夫君、家族都不能指望,又没有交心的好友,爱慕她的那个人做做卑劣的小事还行,这种事是做不来的。

    眼里的泪一颗颗滚落,她无声而绝望地哭了起来。

    要遇到这样大的磨难,她才能意识到,自己原是这般孤单无助。

    这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最漫长的壹夜……

    曙光染白窗纱,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不由坐起身来,披衣下地。

    她要请江炤宁帮她找出元凶。

    别人若是知晓,一定以为她疯了,但事实恰恰相反,只有江炤宁能帮到她。

    没有交情不碍事,可以用利益作为交换的条件——人世间,这种关系往往是最牢固的。

    江炤宁的当务之急是报复陆家,削弱太子的势力,给他适当的打击。她可以透露一些有用的消息。

    当然明白,这是在伤害太子,但是她的一辈子都被人毁了,太子迟早会在明面上伤害她——凭什么她就总要做那个先一步被伤害的人?

    他若真的体贴入微,她又何须经历这等祸事?这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保护不了,还能指望他做什么?

    再说了,他对她一直不曾一心一意,一直惦记着江炤宁却不敢承认,根本是一直在伤害她。

    是他不仁在先,他自找的。

    太子妃下定决心,想到昨日皇帝说让他们看着办,心下又踏实了不少。

    今日她要去江府,当面向江炤宁赔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