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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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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在谢起师姐家的晚餐,可以说是宾主相顾无言。谢起师姐确实温柔贤惠,前前后后地进出,又是淘菜又是洗米,做饭给他们。朱碧不好意思,便也摸进厨房,去帮谢起师姐。

    少妇年龄看上去不大,脾气温柔,对朱碧也很和善。朱碧帮她做什么,她都会抬头笑着感谢。但她从来不主动和朱碧说话,什么也不问,沉默的很。朱碧觉得尴尬,主动找话题跟她说,然后发觉,谢起师姐并不是内向得不喜欢说话的人。

    那她为什么从来不主动跟自己说话?

    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吗?

    朱碧沮丧,小心问,“那个,我能叫你师姐吗?”

    少妇笑,“你是谢起的妻子,自然可以呀。”

    朱碧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呀?都不怎么跟我说话。”

    少妇愣一愣,“没有啊,我一直这样。我和夫君长居此地,少有故人往来,谢起带你来看我们,我很高兴。”

    朱碧有些奇怪地看她,“怎么是谢起主动来看你呢?师姐,不是你写信,让谢起十年后来带静女……走么?”本想叫“静女妹妹”,但想起绿衣少女那让人蛋疼的称呼,她硬是把“妹妹”两个字给憋了回去。

    少妇怔愣在原地,忘了淘米。她正要说什么,少女掀帘子,“娘,我好饿,你还没好?”

    少妇温柔道,“马上好,你陪客人再等一会儿。”

    少女“哦”一声,退了出去。然后,少妇又开始低头淘米,沉默不语。而朱碧在一旁等了她的回答半天,也没见她抬头跟自己说话。朱碧更加尴尬了:想来,谢起师姐不是忘了先前的话题,就是根本不太想理自己了。虽然师姐说没有不喜欢她,可是“客套”,谁不会呢。

    朱碧在旁边站一会儿,发现即使是做饭,没有自己帮忙,谢起师姐也很不在意似的,头都没抬起过。她站在那里举手无措,又不讨人喜欢,只好自己默默退了出去,当一个客人吧。

    在院子里,谢起师姐的那位夫君站在外头,不知在想什么。看到身形袅娜的少女从厨房走来,也是面无表情。朱碧向他友好地笑一笑,他也淡淡点头。朱碧只好离开,往屋里去。

    屋子里,围着一张小桌,谢起坐在一边冷冷淡淡的,倒是谢休和静女凑在一起,拿着几个石子扔在碗里玩,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声。谢休和静女年纪差不多,谢休又是好玩的,便把外面带来的玩意展示给美丽的少女。而静女则托着腮,大眼睛闪啊闪,好奇又安静地看着,偶尔上手玩两把,竟也不输谢休。

    比起静女那冷淡的父母,静女虽然也不怎么说话,但已经活跃得多了。

    少年少女玩石子,争抢的时候,静女居然出手很快,打下谢休的手,把石子抢到了手中,学着谢休之前的样子,伸着两只紧握的手,声音清脆好听,“猜猜哪只手。”

    谢休瞪大眼,抓着少女的手翻看,惊讶,“你手好快!你会武功?”

    静女唇角一翘,是一个得意的弧度,显然心情很好。她答,“我从小习武,我娘说我武功很高,可以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也没问题的。”

    谢休不服气,“我才不信呢,行走江湖,又不是只有武功就可以了。”

    静女道,“怎么不可以了?我这么厉害,谁欺负我,我就打他!”

    “你好大的口气!”谢休嘴角抽一抽,差点倒地不起,这是多天真的小姑娘呀。他笑嘻嘻问,“那你怎么不出去走江湖呀?”

    静女眼中有些茫然,又有些沮丧,“我爹娘不让我去。”

    谢休了然,摸摸静女的头,“你爹娘很明智。”这么天真的姑娘,出去不是祸害别人,就是被别*害。

    静女疑惑地看他一眼,没听出谢休少年的言外之意,但也不多舌,安静地低着头,玩自己手中的石子。朱碧则已经走进来了,敲敲谢休的头,“阿休,不许欺负人家。女孩儿的头怎么能随便乱摸?”

    谢休哼一声,“你真是老气横生的好没趣!静女,我们出去玩,不跟她说话。”

    静女眨着黑葡萄一样漂亮的眼睛,被谢休一忽悠,就点头出去了。

    朱碧讶然,这个静女,好像比她以前还要天真呢。而且,不仅是天真,性格也安静,还不喜欢想东西。就算朱碧以前,当谢起不在的时候,遇到事情也会动脑子想一想。可是这个静女……朱碧看着很忧心。恐怕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能把这个小姑娘拐走吧?

    朱碧望向谢起,想和谢起探讨一二。看到谢起冷淡的样子,愣一下,才想起谢起现在不理她。她站一会儿,愁眉不展地叹口气,好是有气无力。一会儿犹豫下,摆着笑脸凑过去,蹲在他跟前,小声道,“谢哥哥,在别人家里,给我个面子,理一理我,好不好?”

    谢起转身,不看她。

    朱碧咬唇,捂着自己掉了一地的玻璃心,又挪过去,直面仰头,继续笑,“我其实也不容易呀,我离了你,也很想你的。而且我遇上很多危险,没有你在,我很是害怕的。”她想起跟着有狐回到的那个过去,只要一念之差,岁月全部颠覆。倘若不是她一开始就不信任有狐,硬是没有修改一点儿过去,再加上谢起后来施加在尸吻上的原字力量,她可能真的离不开那里了。

    谢起怒声,“所以你一句话不跟我商量,说走就走?你倒是真的走得好容易,想必当时激动得快疯了吧?”

    只要他肯跟她说话就好!

    朱碧陪着笑,讨好他,“不容易,一点儿也不容易呢。我就是怕谢哥哥担心我,才没有说的。我总想等事情处理好了,再回去找你,没想到你先来了。”

    谢起有一腔怒火想冲着她发,可事到临头,看到她嬉皮笑脸地跟自己逗趣,好像自己的担忧思虑全是笑话一样,让他心中更是愤怒难言。即使骂她又怎样,打她又如何?总归两人重归于好后,她心中不以为然,下次想做什么依然做什么……他谢起又如何能掌控她朱碧呢?

    他心中又冷又涩,万分心灰意冷,竟觉得自己分外没办法。

    于是朱碧越是讨好地笑,谢起看上去越是厌烦。心烦意乱,他根本不想看到她。良久,他忽的一甩手,将她推倒在地,眼神已经凝结成了冰,“别让我看到你。”转身就往外面走。

    冷不丁的,陪着笑脸、他还推她在地,朱碧又气又伤心,叫道,“谢起,你怎么不讲道理?你到底要如何,给我一句话呀。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什么?”

    谢起猛地回头,脸上的凛然冷色,吓得朱碧一时噤声,怔怔看着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谢起怒极,异常冷厉地问,“你不知道我想什么?!”

    朱碧硬着心肠,赌气道,“你又不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就是不知道你想什么。”

    谢起沉沉看着她,眼中激出一丝血红,瞪着朱碧。那锐利的目光,几乎能在她胸口戳个大洞,又是愤怒又是可恨又是伤心,其中的种种感情刷然而过,看得朱碧怔然。他这个样子,让朱碧心中软成了一片。她知道自己做错事,寻求原谅。之所以说“不知道你想什么”,无非是想哄他说两句话。

    朱碧生气时,从来是扁着嘴闷声,就有谢起来哄他。而往往,他哄不了一会儿,朱碧便会破涕为笑,忘了自己为什么生气。

    朱碧才想着,原来,谢起和她不一样。她的生气,是一种变相的撒娇。而谢起,却不是这样的。他的生气,并不是只为了她来哄。

    朱碧心酸,已经软下了心,想再次道歉说些什么,就见谢起转了脸,周身怒气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声音淡淡的,有些苍凉萧索,“想你不过十七,心性自然未定,纵是说过什么随了我,也定是转眼就忘。我却巴巴记在心间,着实可笑。倒是我错了,以后,随你吧。我再不会拘了你了。”

    “不,不要!我并不要你随我!”朱碧惊慌地跳起,拉着他的袖子,才要急急忙忙地辩解,就看到谢起师姐夫妻,还有谢休静女都走向这里,端饭而入。看到大门口,朱碧拉着谢起眼睛通红,谢起师姐夫妻毫无反应,静女也只是静静地瞥了一眼,倒是谢休看两眼,嘿嘿笑了笑。

    大家都来吃饭了,朱碧也不好再跟谢起说那些。只好坐下,沉默地吃饭。她心中也气谢起,就算自己做错了,他也不必说那样决然的话,惹得自己心痛。便一顿饭都是咬着筷子,不肯抬头。

    谢休本想照应她一二,看到谢起周身带着冷气,想一想,端着饭碗和静女坐到一处去了。而谢起师姐夫妻,低头吃饭,对饭桌上的古怪气氛,始终迟钝得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休左右看看,边吃边叹气,最后同情地望着静女:有这么一对迟钝的夫妻,难怪能教出安静得近乎诡异的女孩儿来。

    晚上,不知道谢起跟他师姐说了什么,晚上竟然带静女出去玩去了。朱碧目瞪口呆,却只在篱笆圈里跺着脚红着眼,看他们走了。她心中满腔委屈成了怒火,转头就往自己屋子里走。

    什么人呀!脾气这么坏!

    差点撞上谢休,还好谢休躲得快。迎着朱碧满脸怒火,谢休踮脚看看谢起和静女远去的背影,装作不知情问,“你怎么不一起去呀?”

    朱碧平时娇滴滴的,说话很少大声,更是没跟人红过脸。现在却撇着嘴,发牢骚道,“我为什么要跟?人家根本不待见我,我又不是自虐狂,非要跟着自讨没趣。”

    谢休嘻嘻笑,“谁让你惹他不高兴了?你还不该委曲求全地哄一哄?他脾气本来就坏,你又不是不知道。”

    朱碧更生气了,忿忿道,“我还不够委屈求全呀?我都快跪下求他了好不好?逗人家笑,可人家就是不理不睬。说个话,人家冷冷噎一句。动不动就是说我‘心性不定’‘没有毅力’,每次都是‘随便你吧’‘我再也不管你了’……你听听,有人这样说话吗?我为什么进记忆之城?不就是想和他在一起么?他根本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见面就知道甩脸子。难道只有他委屈,没有我委屈吗?”

    “从小到大,他就这样!现在还不改一改!我又没说我没错,我态度那么好,他还生气。气吧气吧,我有什么办法?”

    越说,朱碧越觉得伤心委屈,低下头揉着眼睛。

    其实,她最想的,就是盼望他能够体谅她的心情。可他为什么就是不懂呢?她想和他说个明白,又怕说不明白。心中乱糟糟的,再加上他整天黑着一张脸,更是让她疲于应对。

    谢休目瞪口呆,没想到温柔和顺的朱碧姐姐,生起气来这样厉害。他低头想一想,道,“阿碧姐姐,你知不知掉,自从你和哥哥消失后,我有多害怕?”

    朱碧怔一怔。

    谢休继续说,“他们说你死了,伤心一下,我还是能接受的。可是他们说谢起失踪了……我最怕的,不是生死,而是不知道生死。好歹死活,哪怕只言片语,也要告诉我一声。所以后来见到你们时,我是很生气的。”

    “……阿休,”沉默了一会儿,朱碧轻声,“你从未说起这个。”

    谢休无所谓地笑一笑,月光浮在少年脸上,是一种不管不顾的模样,“我什么都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在乎。我不说,是我觉得说了也没办法。你和他心中最在乎的是彼此,却不是我。就算说了,你们也是愧疚。可我要你们的愧疚做什么?”

    朱碧沉默。

    谢休道,“可是他和我不一样。我是没有人发脾气,他却可以对你发脾气。我不想给你们添麻烦,他和你之间,却没有什么麻烦之说。”

    “我……”朱碧低头。

    谢休眨眼,调皮一笑,“阿碧姐姐,你想不想知道,在你消失的一个月中,他看到的世界,和你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