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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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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罢,他三人起身去往驿站休息,柳依冉嘴里应着客套话,自也不多留人,只道明日便亲自办理街头募捐之事。临行前,独孤冥暗里使了个眼色,龙天逸会意,不动声色将人送到门外。至于小桃,在之前的提醒下,倒也安分得没出什么乱子,只是眼底的火花宣告着等待之心已蠢蠢欲动。

    “哥,今晚你不回庄了吧。”看着远去的人,柳依冉偏头笑道。

    “走,回雅园。”

    “诶?姐,龙庄主怎又成你哥了?”小絮看着二人打哑谜不解问,又见两人笑而不语,瘪了瘪小嘴,眼睛忽地一转喜上眉梢,“那我是不是也要改口叫龙大哥了?”

    “你个鬼灵精倒是不吃亏!”柳依冉点了点她脑门,转身便随龙天逸回园。

    “姐,龙大哥,等等我呀。”小絮小跑着上前,不依不饶地说,“还没告诉我到底咋回事呢,又少看一场好戏…”

    入夜,烦星点点,月色如水,万籁俱寂之下,只不休的虫叫声打破宁静,却又不显突兀,更像是演奏着伴人入眠的小曲,亦或是不甘夏末的来临提示着生命的尾声而尽情欢唱,陪伴着几方心思各异而不肯就寝的人。夜,不过刚开始……

    “今日,你可是失态了呢。”见着对面屋烛火尽灭,本是闲聊之人收起笑意,正色看着一旁添茶的人。

    “只是不料有人定力比我还好而已。”林风笑得有些勉强,忆起之前的那番对白,心底难免起了波澜,只是不愿承认而已,而对于眼前人的说辞也不由得小心应对,“若非如此,又怎知她的态度?”

    只是她怎么可以如此冷静,说着事不关己,却又言外有音地撇清关系,难道自己当初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那你的试探确实显见成效,这青莲…哦不,柳依冉是决意另谋出路了。”独孤傲轻吹杯面浮叶,不紧不慢开口,接着却是话里有话,“倒是不料你竟调教出这般妙人!”

    “王爷有何打算?”林风压下心底不甘,抬眼,若没看错,眼前之人已生了私心,只因他从不曾对女人如此在意。

    “这日子还长,看看再说。”独孤傲掩下眸光,手起,茶已入喉,“夜已深,明日事多,早些休息去吧,我也乏了。”

    这厢各自就寝,那方在烛火熄灭之时,人影便悄无声息地在夜色的掩护下飞跃。

    自那日饱受蚊虫侵袭,柳依冉便在水晶宫和雅园种上了七里香,现在坐在园中的石凳上果是舒爽许多。若非等人,这大好的月下之景倒是可赏。

    “大哥,魏都一别,别来无恙啊!”天外来音一落,人影飘然而至,也不客套,利索落座,“柳姑娘也在。”

    “三弟。”

    “王爷。”柳依冉朝他点了点头。

    “私下没那么多虚礼,唤我名字便罢。”独孤冥倒也爽快,不以王爷自居,就这等气度便让柳依冉另眼相看。

    “礼尚往来,依依又怎可造次?”

    “哈哈,倒是我的不是了。”凤眼一挑,似是询问却又自作主张说,“那以后私底下叫你冉冉可好?”

    冉冉…她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前世的父母便是宠溺而温柔地唤她,一如他现在的神情,再次听见,却已是恍如隔世,面上一阵动容,鬼使神差点头应了声好。

    “咳咳…”龙天逸见柳依冉恍神盯着独孤冥,干咳一声泄露了些许笑意。

    “哦,谈正事吧。”柳依冉忙收起心神,总不好说自己为了一个称呼而失了态,却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面颊微烫,“哥,这邺县现下是重灾区,不知往年情形如何?”

    “以往即便是下大雨,最多也就淹几块地,像现下这般的洪灾从不曾有过。许是近两年雨水过多而承受不住。”

    “这个好解释,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邺县地势较低,再者除去农田,哪见得着什么灌木丛林,那山上的树木大都被砍伐得所剩无几。”想起那次考察不由无奈感叹,他二人闻言也是沉思不语,“这植物和土地可谓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没了这些树木,土壤自然稀松无依,在雨水的冲击下,极容易造成水土流失,这邺县没了天然屏障,自然也就一片汪洋了。”

    “依冉冉之见,再植树造林可改变现状?”独孤冥虽是疑问,却是笃定了此法可行。

    “这是必须的。”柳依冉投他一个赞许的眼神,脑子很灵光啊,“不过水灾过后,咱当务之急要预防瘟疫的蔓延,先安顿好灾民,重塑他们的信心,要让他们感受到朝廷是以民为重,不会抛下任何一位子民不管。”

    “此次父皇派我等前来,便是要尽最大努力控制灾情,想我久居富贵之地,不知民间疾苦,平日里即便是见得一些,也远不如此间惨烈。这番当身体力行,以慰民心,冉冉所言在理。”独孤冥眼里充满了好奇,心道究竟是何等环境造就了这样的女子。

    “那也得你有心才行,表面功夫可收不了人心!”柳依冉有心拿话试他,但见他坦然以对,笑容真诚。

    “我知道该怎么做。”且不说为了什么目的,单看流离的百姓,但凡有血性的人都会痛心疾首。

    “临时住所怕是不够,还需加盖。”龙天逸也给自己揽了活,语落似想起什么,问,“依依,你说有东西给我们看呢?”

    “目前水是退了不少,可难保以后不会卷土重来,我想听听你们还有何具体打算,光是植树造林可不够,这毕竟没有立竿见影的功效。”

    “这还真难倒我了。”独孤冥思忖片刻,轻笑着摇头,“只道是水往低处走,可如何个走法,还真不知从何下手。大哥,你对这里熟,可有好的想法?还是说明日再考察下地形再做打算?”

    “依依你别卖关子了,我知你已有主意。”龙天逸敲了敲柳依冉的头,示意她快些解惑。

    “为今之计,只有因势利导,疏通水流才是正解。”难得他说出关键所在,一语中的,不似一般人只知道水来土淹之说,虽不知解法,却态度诚恳求教,这一点又给他加分,“地势我都查探过了,由邺县顺流入海当是应了水往低处走之说,只是这个工程可谓浩大。不过我保证这绝对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只要是利国利民,不管多艰难也势在必行。一劳永逸总比临时抱佛脚好,此等民生大计,马虎不得,冉冉你有何法只管畅所欲言。”说到社稷,他正了神色,王着之风已显露无疑。

    “王爷有此心,便是百姓之福,依依自当倾囊相助。”此刻柳依冉对他是敬佩的,不期然已正了称呼,这是一种尊重也表示了她的决心,福了福身,“请随我来。”

    入房掌了灯,摊开早前画好的图纸,伴着注解一一为他们讲解起来。

    “妙,真是妙啊!”听完柳依冉的解说,独孤冥拿着图纸赞不绝口,“如此一来,既解了水患,这大坝、开闸泄洪之说也起了极好的防护作用。冉冉你实在太让人惊奇了!”

    “还有着水车灌溉之论,真叫人大开眼界,此法若普及天下,百姓可不用再为此犯愁了。这等心思,大哥我自叹不如,依依你实乃天下第一人也。”

    “只是此事王爷你不宜出面。”本想借此让他上位,可左思右想还是不妥,“韬光养晦这许久,就连今日初见也是隐忍不发。二皇子和林风对你虎视眈眈,此番显山露水岂非前功尽弃?不如明日由我龙翔山庄出面,既解决了问题,也不妨碍你办事,两全其美…”

    “不可!”还不等柳依冉说完便否决了提议,“如此一来会陷你和龙翔山庄于危险之中,皇兄此番前来可不单纯,不光是龙翔山庄,你便已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反正都起了兴趣,也不差这一桩。”

    “你是不知皇兄的手段…”

    “不是还有你们吗?”知,她怎会不知?但她相信自己和身边的人。

    “三弟,依依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局为重。我定会护她周全,你放心!”龙天逸不愿看二人再这么争论,适时开口,这番说辞想来他也是考虑良久。

    “你们…诶!”独孤冥长叹一口气,半晌才点头应允,“冉冉,单独谈谈。”

    “那你们说,我先去休息。”龙天逸见状起身说了句便向外走去,也不管这突如其来的状况。

    “咦?大哥?”你怎么就走了呢?现在是什么情况,很莫名其妙啊。

    “你不后悔?”独孤冥目光灼灼,一语包含了太多,甚至夹杂了柳依冉也听不清的情绪,却莫名让人心头一动。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后悔?后悔什么?后悔当初选择和仇人同归于尽,还是摆脱青莲的身份?既然做了选择,便要抗争到底,她人生字典里可从来没有后悔二字。只是他有必要这么郑重其事吗?

    “今日你已锋芒太露,皇兄看你眼光可不寻常,就连林风也是有意无意试探再三。”独孤冥拉过柳依冉坐定才放手,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拉着她是件多么唐突的事,好看的凤眼却染上一抹暗色,“再这般出色,皇兄又怎会轻易放了你?”

    “那是他的事,我又何必自寻烦恼。即使我再小心躲避,也逃不脱他人有心之举,谁叫我偏生就是他们认定的棋呢?想通也就无畏了。”他是在担心她么?这世她遇到的好人已经很多了,又怎会轻易让自己陷于危险之地?好好保护自己也是对在乎她的人最好的报答。

    “你倒是洒脱。”独孤冥没来由一笑,目光远眺,悠悠开口,“初见你时,你一曲倾城,而后花样百出,最后竟以人妻之身出得百花阁;再见之时,你一身男装于人潮中救下孩童,狼狈之余却勾勒我的轮廓,本以为那一刻的迷失会让你羞愧难当,不料你抚着我的唇说了句人神共愤!”

    “喂,这么丢脸的事你还提来做甚?”要不要记性这么好啊?要不要用到迷失这一词啊,虽然这词用得恰如其分。

    “今日再见你时,便知你认出了我,不想你又以大哥之妹自居。见着我等,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出谋划策之余还不忘‘算计’他人。直至刚才你侃侃而谈,从开渠引流到水车灌溉,无一不是惊世之论。你说,你到底是谁呢?”独孤冥目光如炬,似要将人看穿。

    “可以不要纠结于这个问题吗?”搞得她也很纠结呀!苦笑着摇头轻叹。

    “冉冉,也许有一天,你的难言之隐会说于我听吧!”聪明地不再相问,语气却透着十足的自信。

    “或许吧!”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事,又怎能期望他人接受?

    一时相对无话,各自别开了眼,遥望天边一轮明月,夜色渐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