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杏花雨 > 第5章

第5章

推荐阅读: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唐枭乘龙佳婿长宁帝军盛唐风华银狐逆鳞续南明大明1617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helenru.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吴念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余家负债累累的那两年。

    头几回遇到上门催债的人,吴念又胆怯害怕又尴尬,拿不出钱来,人家说什么难听的话她都得埋头听着。

    这样还罢了,小区里总有些好奇心重的围着看热闹,她觉得一辈子不能遇到比这更丢人的事了。

    后来次数多了,脸皮渐渐也厚了,那次又遇到三五个男人拍门要债,人高马大的语气又冲,余母没在,她吓出一身冷汗。

    赶紧开门让人进来,端茶倒水的伺候。

    来的人里面有一位脾气火爆的,不接她递的水杯,拍了拍茶几粗声问:“余总呢?赶紧把人叫回来,就说我们凯顺工厂的,找他要钱。”

    吴念低着头说:“他不在家,在外地。”

    “不在?是知道我们要来躲起来了吧?没事,我们就在这里等,嫂子,咱们也不为难你,他不来我们就一直等,您忙您的去吧。”

    吴念站了站,拿他们没办法,面无表情地把卧室的门关上赶紧抖着手把门从里面锁上,两条腿都有些软,顺着门坐到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

    等到中午饭点左右,外面的人还在等,吴念闷不吭声地从卧室出来,拿着钱给饭店打电话。

    没多久,附近的饭店把点的菜送到门口,吴念摆好菜又拿出来两瓶白酒,好吃好喝地招待他们。

    他们也有些意外,似乎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

    家里男主人不在,他们却明目张胆地斗酒聊天,喝了个畅快。

    吴念躲在屋里不敢再出来,提心吊胆地贴在门口听动静,就怕他们喝糊涂了起了歹心。

    都说吃人嘴短,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为难吴念,吃完酒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都不好意思提钱的事,毕竟是个女人拿她没办法,又看这小屋小户才真的相信余行钧破产了。

    几个人嗫嚅半天,还是一开始粗嗓门的人站出来说话:“嫂子,我们也不是凯顺的员工,人家拿钱雇我们上门要债,不给钱就闹事……大家都挺不容易,你回头问问余总,要真是拿的出来就先还上……你不为难我们也不为难……”

    吴念眼眶红了红,似乎被说到难处,低着头淡淡说:“我明白,麻烦回去给你老板带句话,他们合作了也不是一次两次,行钧的为人他们也应该清楚……要是真的拿的出钱又怎么会不给呢,他们都是兄弟,行钧断不会为了钱撕破脸皮……”

    最后这话还有别的意思,除了说明余行钧实在是到了难处,还在反问凯顺的老板是不是不留活路。

    他们几个尴尬,只能说:“那今天我们就先走,下次恐怕我们也做不了主,我们也是混碗饭吃……”

    他们说完陆续下楼离开,留下满屋刺鼻的烟酒味,吴念看着一室狼藉,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卧室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她回到屋里抱起成成,不争气地陪他一起哭。

    没过几天余行钧来电话,除了孩子的事两人已经许久不说别的了,气氛又低沉又压抑。

    吴念想了想,淡淡地说:“最近又有人要债,不过没有为难我们……”

    余行钧沉默了良久才说:“对不起……要不出去躲躲吧……”

    “躲到哪里呢?”她垂下眼睛看着孩子,“成成身体受不住折腾……隔段时间还要输血……我最近都有献血……拿着献血证省了不少钱……”

    余行钧在那边没说话。

    他每个月都会打钱过来,很固定,从来不会少一分。吴念也不知道他在深圳做什么,他只说那边机会多好赚钱,便毅然决然。

    当时走的时候她根本不同意,她不过是想让他多陪陪孩子……谁又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

    可惜男人总是比女人理智,理智的可恨……

    镜头转了又转,记忆被迫着走马观花一样浮现。

    她哭的泣不成声,在电话里对他说成成不行了,要还想见最后一面就赶紧回来吧。

    她那段时间像得了失心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见着他时脑子里就浮现了两个字——

    落魄。

    她转头想,谁又好过呢。

    眼角有一滴泪流下来,顺着她的侧脸滑进鬓角,湿湿凉凉的感觉拉回她的神智。吴念轻轻睁开眼。

    是白花花充斥着消毒水味的病房。

    旁边陪护休息的折叠床上躺着个男人,头发凌乱不堪,衬衣上满是褶皱,样子实在不敢恭维。

    这时恰好有护士进来换药瓶,瞧见她睁开眼不由地笑了笑:“总算醒了,醒来就没事了。”

    吴念皱着眉没说话。

    “以后服药前后该忌口时要忌口知道吗?有些食物与药物相克是会致命的……”

    余行钧被吵醒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吴念没说话。

    她这才主意到,他裤腿上沾满泥巴,皮鞋已经不成样子,唯一得体的还是上身这件白色衬衫,不过肩头湿漉漉地一片,里面的肤色都看得很清晰。

    她转开视线,盯着小护士粉红色的护士帽,又慢慢移到伶俐地帮她换药水的双手。

    病房门传来“吱呦”一声响动,李嫂手里提着一个购物袋,另一手提着一桶鸡汤。

    先放下保温桶又赶紧把袋子递给余行钧,“余总,这是你上次落这的衣服,先将就着换上吧,山里气温低,不然全身湿漉漉的也容易感冒。您放心,衣服我已经洗干净了。”

    余行钧什么也没说接过来去了卫生间。

    李嫂面带抱歉,坐到吴念跟前,低声说:“念念,都怪我粗心大意,才让你遭这回罪……你刚洗了胃,要是嗓子疼也别怕,消炎之后就好了……”

    说罢眼眶湿了湿,用衣角擦了擦眼泪。

    吴念缓缓伸手放到她的手上,用力握了握。

    余行钧从卫生间出来,比方才体面了不少。李嫂倒了一碗鸡汤端给他他也没接,反是对她说:“你先回去吧,不用留这了,我跟她正好有话讲。”

    李嫂点了点头,手在衣服上不自在地搓了两下,只说:“那余总别忘了把鸡汤趁热喝了……念念刚醒,身子也弱,该多注意休息……”

    余行钧笑笑:“你话怎么这么多?”

    李嫂脸一热,不好意思地推门走了。

    余行钧拉了一把椅子坐到她一侧,沉吟片刻才说:“你没醒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了市医院,天亮就转过去,病好了也别再回来了,这地方太偏僻医疗条件也太差,你看看这小县城破的,一下雨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吴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死命地摇头。

    他笑了笑,坚持说:“摇头也没用,我说回去就回去,以前是我脾气太好,你想在这就让你在这,差点忘了你脑子不好使,不能有商有量更不能事事都听你的。”

    “余行钧,你……”她一说话嗓子又痛又痒,脸又苍白了几分。

    “行了,说什么也没用,我是给你打声招呼又不是问你意见,赶紧歇着吧。”余行钧打断她,一锤定音。

    他让她赶紧歇着,她又怎么能睡着,皱着眉垂下眼。

    窗外的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在后窗的雨打上声音格外刺耳难听。

    隔壁床是个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半夜起了高热,烧的有些肺炎,小护士捏着针头给他扎针,他“呜呜”地哭个不停,父母越是下不去手按住针越扎不好,反复折腾了两三次才作罢,护士热了一身汗,脸色也不怎么有耐心了。

    母亲递上奶tou,孩子才啜泣着扎到她怀里止住哭声,急诊室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吴念愣愣地盯着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像是要看出来个窟窿。

    余行钧皱眉,打破她的沉思:“想吃_奶了?”

    吴念这才回过神,觉得那样盯着人家实在不礼貌,收回视线闭上眼。

    就听见余行钧贴着她继续说:“好东西谁不想吃。”

    她看见刚才的孩子起初还有些难受,这会儿被他不正经地样子恶心的不行。

    余行钧默默地坐了一个多钟头,天亮透才推门出去打电话:“妈,吴念今天回去,你收拾几身换洗的衣服让小刘送到医院……”

    “有什么好突然的,早晚都要回去……不是病的厉害了,出了点意外已经没事了,您别担心……你伺候什么,我安排人就行……”

    他挂了电话就瞧见有几个电话因为手机静音没有接到,回过去:“说。”

    “余总您下次能别这么突然吗?几个亿的单子就差最后一步就这么告吹了……”

    “下午还能赶上。”

    “这边等您主持大局呢。”董助提醒他。

    “我正好也有事找你,你帮我找两个看护,尽快吧。”

    那边又说了半天,无非是公司的大小琐事,他收了线就见李嫂大早晨又过来了。

    像昨天那样带了些汤汤水水说是给吴念补身子。

    余行钧见她眼下面乌青一片,想来一夜也是没怎么睡。

    他将就着吃了一碗便算了。看她要去洗碗的空当叫住她说:“吴念往后不在你们那打搅了,她今天跟我回市里。”

    “那我是不是也跟着去?”李嫂有些惊讶,但也没太表现出来,想了想才问的他。

    “不用,她的东西也不用收拾,你想怎么处置怎么处置。”

    她有些失望,一是觉得以后见不着吴念了别人伺候也不定让她舒心,二是这么个财路就这么断了实在是可惜,她这个年纪往后也难找这样的雇主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第二个原因才失望。

    没过多久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市里直接派车来了这里接人,也得亏是余行钧面子大给医院投的钱也多,不然这穷酸旮旯的地方又不是生死一线人家也不会过来。

    吴念上车前不免受到刺激,拉着李嫂的手死活也不松开,眼泪哗啦哗啦直掉,在场的医务人员都不免动容,还当是生离死别。

    她那破风箱似的嗓子呜里哇啦也听不懂要说什么,余行钧攥住她的手腕把李嫂的手掰出来,低沉不耐烦地说:“真会给我丢人,上了车关上门闹一路都懒得管你,现在先给我闭嘴!”

    吴念糊涂了,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还会怕他三言两语地训斥,不仅不闭嘴,还伸出来两只手抓他挠他掐他。

    他从背后一把把她抱住摁在墙上,朝医护人员使眼色,人家这才明白这女人原来是精神病患者。赶紧冲上来三下两下把人固定到担架上。

    余行钧出了一身汗,气的脸色发黑,被她得手的地方又开了红花。吴念已经没有力气,却还在垂死挣扎,好像是水做的,眼泪怎么也流不完。

    李嫂被触动,没想到这几年吴念对自己这么依赖,其实她也不舍的,就算是个小狗养熟了也有感情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看着她满脸泪哭着被抬上车,心里一时也酸涩难耐。

    吴念对即将要去的地方既排斥又恐惧,望了望远远逝去的县医院,蜷缩在车上不敢抬头。